他突然大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来的路上演练过无数次的对话，现在似乎都不管用了，原来，当他站在苏无卦面前，他真的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敢做……
文蔷抿着唇，他甚至想，他是不是该离开，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可是他的身体不愿意离开，千里路跋山涉水，他来了，不愿意离开，他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鸾故……”
文蔷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酸涩的情绪上涌，等待这下一刻的宣泄。
“鸾故……”他张开臂膀，怀抱住他童年的挚友。
曾经他们是最好的玩伴，曾经他们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
“鸾故……是我对不起你，我曾被六天星阁胁迫，我曾派杀手去杀你……可是我真的不想，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那么做，我只是想活下去……”
不光如此，他还来苏府拿走了鸾故的东西，带走了鸾故的小仆从。
那个无辜的小仆从，现在也还不知是生是死。
这些事儿都是他做的……
鸾故，他一定恨死他了。
不，苏无卦并不知恨为何物，这一刻再度看到文蔷，他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苏无卦不曾知晓恨，因为他的经历，他的风骨，不容他去学会恨。
道家的超然尘世之外，没有教会他如何去恨……他清贵不染纤尘的风骨，更不容许他去恨。
苏无卦缓缓的抬起头，绝美的眸凝视着文蔷英武的面容，缓缓一笑：“我忘了。”
白色的道袍上积满了雪碴子，他轻轻抬起手抖了抖……
雪碴子轻轻扬扬的飘落。
他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柔和却也疏离。
恍惚间，文蔷如遭棒击，他的手无力的垂下，脑海里有某个意识交错着，告知他：真的，回不去了。
有些时光会泯灭、会消散、会化作泡影，不会留在原地……
并不是因为恨。
因为苏无卦看着他的眼里，无情绪，无悲恨，鸾故看着他时，就像看着此刻天空里的飞雪……
是一样的。
文蔷此刻才明白，比起过去的失去，他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他最不想失去的是什么……
可是已经晚了。
文蔷笑了笑，此刻他想在苏无卦面前重新做回那个青葱又张扬的少年，大雪迎面落下，而他笑得很爽朗，声音也无比清朗：“鸾故啊，好好保重，蔷哥等春天来了再来找你。”
他说着拍了拍苏无卦的肩膀，而此刻，苏无卦没有拒绝他的触碰。
苏无卦看着他，这也是自他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苏无卦第一次正视他。
苏无卦突然看着这个魁梧的青年，笑了。
文蔷险些逼出一行眼泪了，可他没有，他继续笑了笑，转身。
文蔷快步上马车，吩咐马夫驾车离开。
看着马车远去，苏无卦许久才回过神来。
……
次日，当苏无卦换上一身朝服，推开院门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少年，久违了的面容……
“洗心？小白？……”苏无卦惊望向他们，眼里难掩喜悦。
薛小白看着他，羞赧一笑：“师叔……”
洗心红着眼眶，不等苏无卦说什么，已冲过来一把抱住自家公子：“爷儿，洗心好想你。”
苏无卦眼眶也红了，淡声道：“你受苦了。”
洗心摇摇头：“爷儿，是你受苦了才对。”
苏无卦笑了笑：“都快进屋吧，我去安排一下，今天不想去礼部了。”
洗心都回来了，他也懒得去礼部了，他将钱袋解下来递给薛小白：“小白啊，劳烦你跑一趟，去买菜再去请一个厨子……”
“……”薛小白无语，果然家养的奴才才是亲的，而他这个小师侄是正儿八经捡来的。
洗心乐得快活，今日他回家，主子不去上任了，还让小白跑腿，还找厨子给他做好吃的，简直是皇帝待遇啊！
苏无卦进屋里脱掉朝服，又将脚上的皂靴给踢掉了，这架势是恨不得再重回被窝里去。
洗心进屋里没给吓死，这江陵第一清贵公子，他不是有洁癖吗？怎么房里能乱成这样？？倒是只有那一张书桌上的书是整齐的。
那边的衣柜，那边的床榻都是乱糟糟的……
其实是苏无卦赶着去礼部，穿好了衣裳出门，想等他回来以后再来整理。
洗心看不下去了，走到衣柜边就开始整理起来，整理好衣柜又来整理床榻，将这些整理好了，又提着火炉出去了……
苏无卦十分汗颜，洗心才刚回来，就开始做这做那的，他还没好好问问洗心，问问他身体好些没。
等洗心提着炉子进来，苏无卦才陡然察觉到周身的寒意。
这天……可真冷。
洗心笑道：“这么多日子不见，爷儿你倒是养胖了些儿……”其实也没有，还是依然清瘦，但对比此前好多了。
苏无卦微愣，这会儿瞧着洗心，倒是觉得洗心的圆脸瘦了……可见是吃了苦头的。
洗心坐过来，对苏无卦说：“我的公子爷儿，小白说咱们明年去南边住着了，是真的吗？”m.xiumb.com
苏无卦看着洗心，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开心，因为洗心不想留在京中也不想他再留在京中……
苏无卦想了想，虽然并不清楚明年是否能离开这里，但仍旧点点头。
洗心欢快的跳起来：“真的吗？可太好了！！”
洗心励志游遍大江南北，顺带吃遍大江南北……
离开京中当然更是因为京中有多少人想杀苏无卦，他不希望再过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
薛小白在街上逛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厨子，菜也难买，逛了好几个菜场才买到一些儿东西。
没办法，大雪天的，还是一清早。
厨子被他带到苏府后，他将买来的菜交给他，便去找苏无卦了。
“都安排好了，我还得去北镇抚司一趟，师叔等我回来哦。”薛小白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斜靠着门框说道。
苏无卦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应该是感受到了薛小白的几分不同，久久回不过神来。
薛小白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转身离去。
这一刹那，苏无卦也明白了薛小白的不同……
他变得爱笑了。
语气也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柔和。
薛小白能有这样的改变，是苏无卦没有想到的。
这样的薛小白比起之前，更多了几分少年该有的温柔……
苏无卦看着门前的雪，突然在想，那个年纪的靳子在，和薛小白现在一个年纪的靳子在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十九岁被流放至榆林堡，错过的，靳子在的年少……
苏无卦顿感胸腔疼痛，连鼻子也开始发酸，他以为他不在乎了的，没有想到在刹那间回首过往，依然会疼。
对，他们都错过了，彼此的少年与青年。
当他踏着塞上的狂沙回归故土，虽然京中的春日花海灿烂，但年少时的靳子在已成长为了二十岁的男子。
他错过了，整整六年。
苏无卦红着眼眶看着天外的飞雪。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于靳安而言，十九岁的苏无卦是他终身遗憾的、可望不可即。
十九岁的苏无卦啊……
水灵清雅的让人想亵.渎的苏无卦啊。
……
厨子过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已过了晌午，而这个时候薛小白还未回来，因为不知薛小白什么时候回来，苏无卦先让洗心吃了一点垫肚子，再让厨子把做好的饭菜上蒸笼保温。
可是，这薛小白好的很……竟然到天黑时才回来，而且他回来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个戴着赤金纹面具的“薛总兵”。
苏无卦看着穿着一身黑色飞鱼服，戴着赤金纹面具的“某人”冷哼了一声，很轻很轻，但是让“某人”成功感受到了他的嫌弃……
某人面具下的脸，红的不能再红了，耳根都是红的。
这还是某人第一次来苏府吃饭呢，有三分憧憬，三分小心翼翼，还有三分羞涩……
在座的，也只有洗心不知道某人的身份，洗心只当这位是南直隶那个“大英雄”，鼎鼎有名的“薛总兵”。
某人这么做有某人的理由，苏无卦从来不问这么无聊的事儿，某人想怎么做都与他无关。
他就算今天女装过来，他都照样是这个态度。
开饭了，薛小白将一桌子菜摆好，坐下：“我快饿晕了！”
洗心：“为了等你，我们也一天没吃。”
“……”洗心刚说完，察觉到一道冷光瞥向他的身侧，奇怪那个“薛总兵”盯着他家公子看什么？虽然他家公子很好看，但不要用这种“不善”的眼光好不好！
苏无卦明白某人的用意，某人在责怪他一天不吃饭。
苏无卦懒得理会他，径直的去取酒壶，却还没碰到酒壶就被人“打劫”了。
某人将酒壶拿走了，递给他一小碗粥，意思是叫他先吃粥。
苏无卦：“……”
洗心：“？？”
薛小白：“……”
苏无卦将那碗粥挪开，又去取酸梅汤，手指尖还没碰到碗儿……某人又将酸梅汤拿走了。
洗心：“？？？”
苏无卦皱着眉，他不敢保证再呆下去，会不会掀桌。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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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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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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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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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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