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言要把人暴打一顿然后送进局子的沈茁也讪讪地垂下了头,甚至在那个中年男人红着眼要给他们磕头时,把人攥着胳膊扶起来,从殷未兜里摸了纸巾递给对方——为什么是殷未的纸,问就是憨憨从来不哭,用不上纸巾。
“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哎,你起来!”沈茁刚硬着头皮杠挤出一句,对方膝盖一滑,又跪下了,沈茁哪还说得出什么,只能无奈地望向殷未。殷未抿着唇,没说话。
男人名叫徐大山,年过四十,此时对着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下跪磕头,说不屈辱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是顾面子的时候。
他求助似的看了面无表情的裴珏一眼,目光挪向殷未,咽了咽口水。
裴总说过,事情是一定瞒不住的,对方也很有可能会直接找过来。但不用担心,殷家少爷是个极度善良的人。
人善被人欺,真他妈憋屈啊。徐大山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这个年纪反而坑蒙拐骗起来,抬手就使劲抽自己巴掌,“我不是人……我……我混蛋!”说着又是响亮的几耳光。
殷未目光暼向病床上,那孩子睡中不安地动了动,目光再移向裴珏,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沉静。
沈茁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
“扇巴掌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殷未冷声开口。
徐大山手掌停在半空,整个人怔了怔,眼里布满血丝,又慌又臊,脸颊绯红。
“殷先生……求您,裴总……我……”贫穷与困顿让他说不出话来,更怕对方带着录音设备之类,多说多错,只能悲哀地祈求饶恕。
裴珏神色终于有所松动,他扶了扶眼镜,看向殷未。他早就把殷未的好心算计在内,所以才找了徐大山这样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如果算错了,殷未不肯放过呢?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瞬即逝,不会的,他狠不下心。
“出去说。”殷未余光留意着病床上孩子的动态,眼看着他快醒了,给沈茁一个眼神自己转身出了病房。
沈茁会意,用从小捡破烂的劲道把徐大山拽着后领提到门外。
裴珏没跟出去,而是踱步到病房阳台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微笑。
师兄啊,永远是这样先人后己,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所以,一定要得到他。
.
裴珏出资替徐大山父子包下了A市腺体专科医院最高级的病房,请的也都是最好的医生,相应费用十分昂贵。
病房外走廊。
“为了小河,我家的房子早就卖了,车也卖了,还欠了几十万外债……病还得接着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裴总是个好人……殷……殷少爷,你更是好人,求您别抓我……裴总说,你们门当户对,只要你们结婚——”
“他放屁!他跟我老婆对什么对,我和未未才是天生一对!”沈茁哪听得这个,怒火上头,指着徐大山鼻子骂,“你收的是造谣的钱,别他妈上赶着乱点鸳鸯谱!你要真想说——”沈茁从衣兜里摸出支票单,刷刷签下五位数,戳到徐大山面前,“说,沈茁和殷未百年好合早生贵A!”
徐大山:“……沈总,重A轻O不好。”小心地接过支票,“不如祝你们AO双全。”
沈茁:“哼,算你说了句人话。”
殷未:“……”
不是沈茁提起,殷未都快忘了这是个ABO的世界,徐大山的儿子也是住的腺体专科医院。
“你儿子,怎么病的?”殷未问。
说到儿子,徐大山眼圈又红了,长叹一口气,小心地把支票折好放进polo衫的口袋。
“两位少爷,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普普通通的Beta,我老婆也是。我们俩居然生出个很早就分化的omega,我儿子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两个B能生出O,确实是不常见的事。
当前世界,虽然人类走向了ABO分化,比古人类身体机能更优越,但大多数人还是无法产生也不能接受信息素的Beta。更理性的Omega和更强健的Alpha是少数人群,是天生的精英。xiumb.com
“但我刚才在病房里,并没有闻到你儿子的信息素。”殷未说。
说到这,徐大山又瓮声瓮气地哭起来,手掌成拳,不住地捶打地面。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我儿子啊……”说着又是响亮的耳光。
“好好说。”殷未皱着眉,下意识地望向病房。
“去年……我儿子十四岁,刚初中毕业。”徐大山用手背抹去眼泪,“我家经济条件不好,他是很懂事的,说想去打暑假工挣钱,减轻家庭负担……别人家的Omega都是身娇肉贵的,我儿子……我儿子才十四岁,他跟我说做的都是轻巧活,可一个暑假过去,人瘦了一圈,黑了,磨出一手的茧子……”徐大山埋头大哭,额头紧贴在冰凉的地面,肩膀耸动着。
“他打工的地方不正规,辛辛苦苦卖力气干活,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老板拖着不给。小河怕我们担心,自己和一起打工的朋友去要钱,才十四岁的孩子啊,费尽辛苦终于把钱拿回来了,哪知道财不外露,在路上忍不住把钱拿出来反复数,就被人盯上了……”徐大山想到孩子清醒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爸爸,我惹祸了。”心痛到无以复加。
怎么能说是儿子的错,错的是那抢了钱还打起腺体主意的天杀的王八蛋——
“小河失踪了一周。我们再找到他时,后颈血淋淋的,人被扔在大街上……他的腺体被卖给了器官贩子,他妈妈当时就晕过去了,病了大半年,我一会还要回家去照顾她……”徐大山已哭不出眼泪,他重重地对殷未磕了两个头,“殷少爷,造谣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没别的法子了……裴总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只要等到合适的移植腺体,我家小河就有救了……”
殷未沉默地看着对方。
这位走投无路的父亲,愿意抛开一切,只要孩子痊愈。别说造谣,就是裴珏让他去杀个人,恐怕他也不会皱下眉头。
对徐大山来说,裴珏的确是在行善——还有谁会以这样高的代价去买几句谣言呢。
但有目的的行为,终究不能称为善。
“起来。”殷未说。
徐大山红着眼仰头看他。
“起来。”
殷未从沈茁兜里捞出支票单,填了个数字,塞回他手里,“算我欠你的,回公司还你。”
沈茁顿时会意,看也没看数字,利落地签上姓名,嘿笑道:“还分什么你我啊,我的都是你的!”
把签好的支票递给徐大山:“你刚才说得不错。AO双全,嗯,接着说,再给我说给两三胎……”
殷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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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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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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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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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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