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裴家名下都是五星级酒店……”殷未语调缓慢,说着顿住抬眼扫了一遍殷父和沈茁两人。

  裴家用自己家族几代建构的法则去威胁殷家,算是错了主意。

  殷父和他们不同,他是从底层白手起家的,最不缺的就是斗志。在商场打拼多年,这样的手段不是没遇见过,一出事心底大致就有了好几种应对方法,无论哪种都能把事情压下去,无非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但现在儿子愿意参与家里生意,还有不错的见解,老殷乐得做个听众,听殷未继续往下说。

  “住得起五星级酒店的人当然不会太穷,我们的产品没问题,在确定这件事是裴家诬陷的前提下,很显然所谓的‘受害者’都是裴家雇佣的演员。他们不提起诉讼,只是利用舆论破坏我们企业形象。因此我们要做的,是从这些人入手,让他们站到大众面前,替我们挽回形象。”

  “老婆说得对!”沈茁相当捧场,热烈鼓掌,“我刚才也是这么跟爸说的!有钱人吃了亏只会想着怎么赔钱,哪会这么光打雷不下雨地闹事?老婆真聪明!”

  是个人都能想到这一层。殷未给他一个白眼,“我家的事你听够了没?饭也蹭过了,赶紧滚。”

  殷父白眼翻得更厉害,但他没法说出撵人走的话——憨小子贼着呢,让他拿人手短,又被他一口一个“爸”喊着,像卖儿子似的。xiumb.com

  算了算了,殷未自己招惹的货色,让他自己打理去吧。

  “裴家既然存心找事,肯定找的都是地痞无赖,转身就没影的家伙,要把他们揪出来,不好办。”殷父无视沈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殷未点头:“确实。裴家和这些人唯一的牵连就是钱,拿钱办事,那些人只需要闹一闹,甚至不用真的住到酒店里,任务就完成了。但只要是在社会上活动过,就一定会有痕迹留下——”

  殷未起身走向书房,抱出电脑,那天裴珏来送礼物,坦言将采取的手段,他也知道殷未会从网络上找到线索,殷未当然不会让他失望——点开本地论坛上不断被顶起的帖子,查清其中几个过分挑事的账号IP,殷未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叫【平安康健】的账号上。

  地址显示他跟帖位置在A市腺体专科医院。

  .

  殷未和沈茁到达医院时,并不意外地见到了裴珏。

  裴珏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在纷乱的医院大厅里气质绝尘,对殷未微笑:“师兄,你来了。”

  殷未目光落在他打着绷带的肩膀,有一刹那恍惚,明显是世界线混乱的后遗症——在沈灼世界受的伤,带到了这里。

  要是沈灼也能出现在其他世界,该多好。

  “肩膀怎么回事?”殷未忍不住问。

  简简单单几个字,裴珏听怔了一瞬,垂下眼,“骑马伤的。情绪不太好时,我会去骑马击剑,师兄应该不知道我有这些爱好。”

  “我知道。”殷未抿唇。

  “师兄……”裴珏如蒙恩赐般抬起头,眼里是小心翼翼的期待,“你……想好了吧?”

  殷未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茁从身后窜出来,三言两语掐灭了裴珏眼里的光,“想你大爷!你这种用阴招坑蒙拐骗的小人,还配惦记我老婆!未未才不会理你,我们都查出来了,你雇的骗子就在这家医院里,有本事别跑,一会把你们全送局子去!俩胳膊三条腿儿全给你打折了!”

  裴珏皱眉,两相对峙,明明自己比对方有显著的优势,却总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会输。

  凭什么?会输给这样的家伙。

  肩膀被不小心的过路人撞了一下,疼得厉害,裴珏脸上血色更淡,低声道:“师兄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但我还是希望师兄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又是这样的话。

  最正确的一定是最好的吗?

  殷未当然明白裴珏所指“最正确”是什么——和他结婚,殷未两家成为利益共同体,不仅谣言会立刻消散,巨额的财富也会紧接着落入殷未名下。而裴珏本人,高智商长相好,怎么看殷未都不吃亏。

  但婚姻不应该是买卖。

  至少殷未不希望它是。

  “我已经找到这了,就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既然对方在医院里,我姑且愿意相信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你——”

  殷未定定地看向裴珏,这张斯文克制的面孔很少表露出强烈的情绪。但在另一个世界,他也会在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行动落败后怆然悲啸。由此可见,他不是缺乏情绪,只是眼下的一切并未触动他的核心利益。

  他所追求的,都止步于自身的安全范围之内。不巧,这范围不能把殷未包括在内。

  殷未对他没有半点悲悯了——皇帝灼在不到四十的年龄从容赴死,裴珏却因殷未的“不要”二字,以谋逆之罪长命——对他的同情已经足够了。

  殷未长舒一口气,“举报的人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趁人之危,自以为摆出了优劣分明的两条路供人‘选择’,让我或者还有这个医院里那位,‘自愿’做出‘理智’的选择。看起来不算逼迫,你还是双手干净的君子绅士,但你得清醒清醒,这就是小人行径。我不会选你指定的路,那个人,也不用。”

  裴珏看着殷未坚定的眸子,没有半点犹豫。他忽然觉得,分道扬镳,有什么东西,彻底地失去了。

  殷未和沈茁没有多做停留,直奔已查到的病房。

  没有的多余的语言,两人的步伐那样同步,就像是本该如此。

  裴珏肩膀皮肉的伤痛牵扯到心脏,好像,他是真的失去师兄了。

  似乎,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家族里本就不支持他,说比殷家好的家族大把,何必浪费时间在冥顽不灵的人身上,但裴珏坚持,说不会有比殷未更合适的人。裴父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家族联姻最不看重的就是感情,别陷进去。永远记得,犯错不可怕,及时止损就好。

  亏损当然应该及早抑止。

  但心动,多一秒都是恩赐。

  裴珏紧紧咬牙,直到口腔里都泛起血腥气。

  不行。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永远、也不能放弃。

  裴珏快步追上去,先于两人推开病房门。

  “我给他们的,远比师兄你损失得多。要让他改口,代价太高。师兄,你确定还要继续不理智下去吗?”裴珏道。

  殷未一眼望过去,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瘦弱的孩子,十四五岁的模样,闭着眼,不知是昏迷还是在睡。

  坐在床边,衣裳洗到发白,埋头在掌心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望过来,目光苍凉。

  殷未瞬间明白,所有疾病都可以归结为穷。

  ——但穷,是很难痊愈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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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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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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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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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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