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香刚要解释,就听身边王大花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嚷了起来:“你不做坏事,还会怕别人说你坏话吗?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刁老婆子不来担水,偏偏打发你们家柔柔弱弱的小媳妇来,不是个坏心肠的狠毒婆婆是什么?只许你做还不许别人说吗?人人都长着眼睛,长着嘴,你要是怕被别人说坏话,那就别一天到晚的干坏事!”
刘芳气得眼睛都红了:“谭家媳妇,你这话说得,谁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媳妇过来的?我刘老婆子是生来就是老婆子,生来就会挑水的?我从做女儿的时候就为家里挑水,一直到做人家媳妇,做孩子妈,现下孩子也取了媳妇,我还得挑水,我就活该挑一辈子的水?”
这话一出,把王大花给怔住了。
刘芳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鬓角边早添了白发,脸色发黄发黑,皱纹叠起,看着像是五六十岁的人,一双手更是黄厚的老茧遍布,看着就是长期过着苦日子的女人。
可哪双长满老茧的手,不是从稚软柔嫩的小手而来的呢。
见月香心头发软,撂了扁担,走上前去:“妈,你辛苦了,我既然已经嫁作了蒋文的媳妇,从此这活儿就都是我的了,你好好歇着享福就是!”
“少假惺惺的!”刘芳一抹眼,红润润的眼睛一下又变得青白,“你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我面前假装孝顺,在外头乱说我的坏话,不是个好东西!”
蒋文一睁开眼,就听见外边闹闹哄哄的,吵得他脑仁发疼。
披起衣服从院坝里出去,见刘芳和见月香对立而站,旁边还站着个脸蛋圆乎乎的妇人。
蒋文眉一皱,脸一沉,扯开嗓子就斥:“一大早的又吵什么!没得让街坊邻里看笑话!”
刘芳一听蒋文来了,脸一转,竟当着见月香和王大花的面哭了出来:“你娶的好媳妇,也不嫌丢我们蒋家的脸,长着张嘴到处乱说乱讲,泼我的脏水!”
“妈,你真是误会我了……”见月香忙道,话还没说完,蒋文铁青着脸,拨开两人,二话不说,径直往外去了。
蒋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丢脸,不如一走了之,省得待在这儿听两人吵着烦心。
刘芳扯起袖子来把眼泪一擦,冲蒋文喊:“你早饭不吃啦?”
见蒋文没有回应,刘芳瞪了见月香一眼,转身回了屋。
见月香重新拿起扁担挑水去,王大花在旁边不好意思的开口:“妹子,都怪我,怪我多话,把你男人给吵出来了,他不会生你气了吧?”
“不会的。”见月香冲王大花笑笑,“他对我很好,舍不得生我的气。”
王大花这才放宽了心,抚了抚胸口,说话声也重新大了起来:“那也怪我,今天就让我帮你挑水吧。”
话说着,要去抢见月香的担子。
见月香后退两步,站定了,坚定的摇头,她慢慢开口:“你不能帮我挑一辈子的水,你如果想帮我,就让我自己来,多挑几次,我就会了。”
这一次见月香比头一回进步多了,再加上有王大花在旁边护着,见月香挤在一群妇人里,很快的打上了水,等她担着半桶水回家时,时间还早得很,蒋文不在家,刘芳不让煮鸡蛋,见月香煮了一锅南瓜稀饭,又炒了一盘小菜,端上桌去。
刘芳故意的嫌见月香炒的菜不香,见月香也不介意,等她挑挑拣拣的吃完,自己去收拾了桌子洗完碗,又连忙打扫屋子,给桌上的花瓶换了水,把昨晚收进屋里的衣服重新晾进院子里,然后背着竹篮子出了门。
蒋文还是没往家里拿钱,见月香去了城里一趟,把昨晚没递出去的玉佩卖了,顺道还卖了从家里带来的红珊瑚耳坠子和一枚翡翠镯。
这些首饰戴着做事不方便,搁箱子底压着不如卖了换些钱来补贴家用。
有了钱,见月香买了瓦,又打算收一筐子的水萝卜,她虽然眼下手里有了钱,可她心里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能用娘家里的东西换钱了,这次换了她就彻底空了,除了那幅画……可那幅画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否则,见月香不想动它。
为了买到最便宜的水萝卜,见月香从南郊走到北郊,多花了两小时,多走了七里路,省下来的不过是她从前喝咖啡时多加的那一小盅奶,却是眼下蒋家一礼拜的菜钱。
回到蒋家,又忙不迭的做午饭,趁着刘芳吃饭的时候,见月香把水萝卜倒簸箕里,坐院子里打水来一个一个的洗干净,分成三份。
一份沥干了水不削皮切成萝卜条,放入无油无水的干净盆子里,撒上盐腌上半个小时,等萝卜出了水,再抓干水份,加上小米椒、野山椒,白醋冰糖,放罐子里塞进了盖子腌成酸萝卜。
第二份萝卜切成丝儿,倒大盆里一层萝卜丝一层盐的腌着,放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放院子里晒成萝卜干,和上辣椒油做成麻辣萝卜丝。
第三份放灶房菜篓子里,做新鲜萝卜汤。
一样萝卜三样做法,再由三种花样变化无数种吃法,见月香是从王大花那儿学来的,用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让拮据的日子也丰富多彩。
在院子里洗完萝卜,起身时,见月香眼前一黑,扶住了院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回过劲来,屋子里刘芳刚吃完饭,把碗一搁,又冲院子喊:“洗完萝卜,快来洗碗,可别闲着。”
见月香掐了掐虎口穴,打起精神来,风似的又转进堂屋里去了。
见月香没时间吃午饭,爬上屋顶把剩下的破瓦捡过之后,坐在屋脊上吹吹风也就饱了,傍晚时分,夕阳正缓缓往下落,粉色的霞光映得她整张脸红扑扑的,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亮堂堂的黑瓦,一片接一片,也不知各片瓦底下各自都有着怎样的故事。
见月香不想蒋文回来的时候又见到她这幅模样的坐在屋顶上,远远的看见巷子里有个人影往里走,就赶紧溜下了房顶。
蒋文提回来了一只鸭。
看到见月香似乎完全忘记了早上的不愉快,笑眯眯的就把她往怀里揽:“你昨晚淋了雨,我特地弄了只鸭回来给你补补。”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鸭子可没花钱,是我下棋赢回来的,”
见月香这才跟着笑了,不过她不会杀鸭子。
蒋文把刘芳喊了出来,将鸭子扔给了她,拉着见月香进了里屋,见到月香脸上红扑扑的,以为是她热的,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边道:“你做什么了,热得脸红得像夕阳似的,可别累着了。”
手一贴上去,吓了一跳:“怎么这样烫?”
“没事,可能是烧火烘的。”见月香不想蒋文担心,撒谎到。
蒋文半信半疑,将额头也伸过去,抵住见月香的额头,还是烫烫的。
可抵着抵着,手就不老实起来。
窗户外鸭子叫唤个不停,见月香脸更红了,忙扭着身子从蒋文怀里钻出去,羞赧道:“这大白天的,你先歇着,我得去帮妈的忙。”
“哪用你去帮忙!”蒋文不快,却拦不住见月香,话音还没落,见月香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Χiυmъ.cοΜ
蒋文摇摇头,自言自语:“怎么这女人一结婚就全变了,没了风情韵趣,满心尽装着些柴米油盐的破事!”
院子里,刘芳拔光了鸭毛,把光溜溜的鸭子递给见月香,不满的努嘴:“可得学着,没有哪家媳妇不会杀鸡杀鸭的。”
“好。”见月香立马乖乖应声,接过鸭子正好把中午腌着的酸萝卜捞了些出来,做了一锅酸萝卜老鸭汤。
剩下的鸭血和辣椒炒了血旺,香喷喷的一桌子,令蒋文也震了片刻。
“月香,你现在做饭竟这样好了!”蒋文夹了一筷子酸萝卜,萝卜外脆里软,酸甜可口,又浸了鸭肉的油香味,叫他一口还没吞下去,又忙着去夹第二筷子。
见月香脸上溢起满足的笑意,给刘芳添完饭,自己也坐在了桌边,这饭做的合蒋文胃口,刘芳也挑不出错来,见月香就觉得自己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这就是她想要努力的结果,贤妻良母,好儿媳。
吃完饭,刘芳破天荒的没让见月香洗碗,自己收拾了桌子,见月香却也坐不住,跟着一起收拾,还是抢走把碗洗了。
忙了一整天,一直到吃完晚饭,才有了休息的时间,见月香进到里屋,一倒上床蒙头就睡着了。
蒋文进来的时候,见月香还穿着外衣躺在床上,脸也没洗脚也没洗。
蒋文眉头中间皱得像座山,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从前那么讲究的见家小姐,那么文雅的见老师,怎么如今成了这样子。
饭做得再好吃又怎么样呢?他蒋文又不是找的一个厨子!
“月香,别睡了,快起来洗洗。”蒋文推了推见月香。
见月香翻身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累了一天,身上汗腻腻的,自己也不舒服,强撑着起来,又出去洗漱,等她终于洗漱完了回屋时,蒋文早已经吹了灯睡着了。
他睡在了床中央,微微打着鼾。
见月香心疼蒋文白天里累着了,不忍心吵醒他,轻手轻脚的上床去,连被子也盖不了,缩在床边,在一声一声的呼噜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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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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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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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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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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