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步子,蹲下身子,伸手拿起烟丝儿问道:“爷爷,烟丝怎么卖?”
老人耳朵不太好,黝黑的脸上露出疑惑,探着身子,将脑袋往前凑了凑,问道:“啥?你说啥咧?”
陈烨又指了指烟丝儿,凑近鼻尖一闻。
质量很好,味儿绵长又带着点辛辣,显然是新鲜货。
“烟丝!怎么卖?”
陈烨音调拔高,大声问道。
“一毛钱一袋咧!”
老人大声道,说着,又指了指那布袋,比划了一下。
陈烨点头,道:“成!给我来一袋!”
老人露出笑脸,当下赶紧伸出手,给陈烨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袋烟丝儿,鼓鼓囊囊的,实惠极了。Χiυmъ.cοΜ
陈烨付了钱,小心翼翼将布袋揣进兜里,这才转身去找陈秀和妈妈赵红菊了。
瞧见陈烨满满当当买了一大堆东西,陈秀又高兴又心疼。
“二哥,你咋买这多咧?等会儿爹看见,指定要骂你了!”
陈烨笑了笑,耸耸肩,将东西放好一把将板车扛起来就往前推着走。
“骂归骂,不揍我就成了!”
重生一辈子,陈烨才明白,和父母之间,有骂有吵,那才是真正的亲情。
客客气气或者是相顾无言,那才是极致的冷漠。
第二种他尝过了,一辈子都在后悔。
这一次重生,他选择第一种。
…………
回到家,日头沉沉挂在西边。
推开门,陈烨探头朝着院子里瞧了一眼,顿时松口气。
“大哥和爹还没回来,咱们赶紧收拾收拾!”
陈烨将赵红菊推进窑洞,躺好在床上,又照顾着她喝了点水,扶着赵红菊起来坐着。
“妈,等会儿让小妹给你擦身子洗腿,再把药上了,我去做饭!”
陈烨笑着道,“咱晚上吃白面,红烧肉,你多吃些!”
赵红菊红了眼,连声应了几声,瞧见这个忽然间变得懂事起来的二儿子,她心里头说不出的欣慰和高兴。
实际上,赵红菊心里头明白,她对这个家是有亏欠的。
大女儿陈兰没能嫁个好人家,就在隔壁村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而大儿子陈元,眼见着也二十好几了,结果一托人说媒,瞧见是家里头带着病号的,又没窑洞又没钱,哪个姑娘愿意过来?
总不能害了人家不是?
至于陈烨,赵红菊也是打心眼儿里的心疼。
生他的时候,自己没啥营养,偏生着最后一口气了出不来,气得产婆发了狠,连拖带拽,出来后就一口气吊着,拼了命才救回来,从小就娘胎里带着不足。
幼年时候,总比别人家孩子多些病,常常受欺负,赵红菊那更是打心眼里心疼。
后来见着念书有些天赋,因此家里紧着他念书。
以至于陈烨大了,性子犟得像头驴,蛮横又霸道。
家里头兄妹几个,多多少少都受着他欺负。可即便如此,赵红菊也舍不得说重了。
如今见着陈烨忽然转了个性,不仅有本事了,还和家里关系处好了,这叫赵红菊激动得掉眼泪!
她忽然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赵红菊伸出手,轻轻握住陈烨的手背,拍了拍,柔声道:“烨子,别累着,妈吃啥都成,这腿不治也没啥,躺在床上被伺候说出去多少人羡慕咧!”
陈烨笑了笑,点点头,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转身出去做饭了。
他妈说的当然是假话。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忽然间腿坏了,只能躺床上,谁愿意?
陈烨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只要钱攒够,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他妈去治腿!
走进厨房,陈烨开始做饭。
陕北这块儿,米饭吃得少,基本上都是面食为主。
陈烨打小在陕北长大,这揉面炒臊子的手艺那可不在话下。
揉面,醒面,炒肉臊子,最后滚水下面,捞起来过凉水,浇一把足足色泽鲜亮的肉臊子,啧!
那叫一个香炸咧!
而上辈子,陈烨一路跟着黄梦琳去了南方,在沪市立足,也算是尝过各种菜系。
这一次,挣了钱,他决定再做一碗红烧肉。
凉水滚开,撇去浮沫,加入葱姜蒜去腥,最后捞出来炒一遍就开始卤。
这里只有大铁锅,砂锅什么的不常见,陈烨也不计较那么多,毕竟这年头的猪,那都是实打实的土猪,肉是真的香!
就算是水煮蘸蒜泥都好吃!
日头渐渐西沉,千沟万壑的陕北高原也陷入平静。
有了水,陈家沟再次展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这一整天,羊圈那口井挑水的人络绎不绝。
大家伙也都是明事理的,瞧见陈元和陈忠民过来,总会说上一两句恭维话,顺带让他们先打水。
这叫陈忠民打心眼儿里高兴,走路腰杆挺得笔直,挑起担子来,脚下呼呼生风!
“再挑一天水,这苞谷地就有救了啊!”
陈忠民带着陈元往家走,抽着旱烟,眯着眼,嘴角燎泡虽然还没下去,但是嘴角还是咧着的。
陈元推着独轮车,上面放着两个大木桶,沁透了水。
他点点头,心里头也松口气,道:“那也多亏了咱烨子,不然别说咱们家苞谷地了,就连喝水都够呛。”
陈忠民脚下一顿,哼了一声。
“那头犟驴,也就运气好了一次,你可别夸他,不然他更找不着北了!”
陈忠民敲了敲烟杆,正准备继续塞烟丝儿,却发现自己卷了毛边的烟袋子已经见了底。
他嘟囔着骂了一句,顺手将烟杆一敲,塞进了裤腰带里。
“走快点,赶紧回家,老子肚子都……”
正走着上坡,陈忠民话头忽然一顿。
他眼睛蓦地瞪大了。
等等!
这味儿……!
“我咋闻着肉味儿了?”
陈忠民自从吃了两顿肉臊子面,这鼻子就特灵光。
一上坡,浓烈的肉香被风一送,隔着十几米都能够嗅着!
这小道上去,就是自个儿和李桂娥家,他脑袋里猛地想到了陈烨,当下脸一沉,几步就往家里冲。
“这混小子!天天好的不学学坏的!去城里念了书,一身资本主义做派咧!顿顿吃肉又吃面,老子非得揍死他!”
陈元吓了一跳,赶紧推着车就跟着跑。
“爹!你消消气!等等我啊!”
……
院子里,陈烨正把桌子清理出来准备吃饭。
满满当当的一大瓷盆面,还有一大搪瓷碗肉臊子,上面盖着一层剔透的油,散发着肉香,而最诱人的,还是那盘酱红的红烧肉。
铁锅炖煮的红烧肉就是漂亮。
色泽鲜亮,软烂好吃,那粘稠的酱汁,不管是拌饭还是拌面,都能够叫人香掉下巴!
陈烨又洗了两根旱黄瓜,切成条,准备沾着肉臊子吃。
他让阿秀先拌了一碗面,夹了两块肉和几根黄瓜条去喂赵红菊了,正洗着锅呢,就听见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他一听就知道,准是他爹陈忠民的。
“爹,你回来了?”
陈烨走出厨房,一见着陈忠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咧开嘴笑了。
“辛苦了吧?赶紧吃饭!我做了面,还做了红烧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自个儿的儿子?
陈忠民顿时吃了瘪,一肚子话哽在了嗓子眼儿里,脸涨得通红!
半晌,他瞪了陈烨一眼,走进来,瞧见一桌子的饭菜,又是白面又是肉,当下懵了半晌才吭了声。
“兔崽子,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钱,吃了就可惜了,爹知道,这是你自个儿的钱,但是花着也心疼啊!”
陈忠民叹口气,拉了张凳子坐下。
他瞧着笑盈盈的陈烨,一时半会儿居然骂不出口,却只能叹口气。
“你妈的腿,虽说买了药擦着好了不少,但是想看好可费不少钱咧!”
“爹没本事,挣不到钱,就指望着地里的苞谷地卖钱给你妈治腿了,你兜里有钱,爹也不喊你拿出来,你就攒着,好好念书,中不中?”
陈烨正准备开口,忽然就听见屋子里传来蹬蹬噔的声音。
是阿秀跑出来了。
她头上一头的汗,眼睛晶亮,盯着陈忠民大声道:“爹!你误会二哥了!这钱,是二哥卖水挣来的咧!”
卖水?
挣钱?
陈忠民和陈元两人齐刷刷愣了。
…………
而此刻,隔壁院子。
王大运正在喝小酒。
他拿着搪瓷缸子,抿了一口,满脑子都是那口甜水井的事儿。
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味。
“咋回事儿?菜都没上,你一个人喝酒咋喝起来咧?”
李桂娥端着一叠花生米,一碟拌黄瓜,走了过来,她身后,女儿王翠英端着一盆面跟着,端上桌子就跟着坐了下来。
她从小养的好,脸蛋又红又圆,这会儿端着碗就开始吃面,压根没注意到王大运的脸色。
王大运瞧着自家闺女那圆鼓鼓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天啥活也不干!姑娘家苗条些才漂亮!以后可少不得你后悔的!”
他骂咧了两句,话还没说完,李桂娥就气得将菜碟子猛地“砰”一声放上了桌子。
“你懂啥?”
李桂娥气道:“咱翠英,那是条件好,脸圆福气!非得瘦得和猴儿似的,瞧着像陈老二家那瘦得脱相的小闺女才漂亮?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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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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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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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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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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