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湿的！还真是湿的！
没等陈秀反应过来，陈忠民已经猛地掉头就朝着家里冲了。
身后，四十多人原本还懵着，瞧见陈忠民跑了，人群中猛然间有人大喊一声。
“愣着干啥？赶紧去瞅瞅呀！”
声音还没落定，呼啦啦的一群人，撒开丫子跟着陈忠民后面奔。
就连五十三岁的陈作仁，都赶紧急登登的把喇叭往地上一扔，跟在人群后面跑。
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上，顿时涌起漫天灰尘，好不热闹。
…………
此刻，水井旁。
陈烨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这水的味道是真的甜，重生回来，陈烨喝的水都是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咸味儿，虽然不至于难以下咽，但是绝对算不上好喝。
这井里头的地下水，难得甘甜，清洌洌的，敞开肚子灌个水饱，在这酷暑天里居然是这么畅快的事儿！
陈烨洗完头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又拿着大瓷缸子，装了满满当当一缸子给他妈赵红菊喝了。
一切做完，他正准备拎着水桶过来往自家水窖里头拎水，就听见外面呼啦啦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烨心里头敞亮。
他打了一桶水，放在一旁，双手抄兜，几分钟后就看见山拐角处，一大群人涌了过来。
一张张黝黑的脸庞，黑里透着红，跑在最前头的当然是自个儿的爹。
乖乖！
陈忠民一眼就瞧见了陈烨脚边的水桶！
还有那井口旁堆着的高高的一大堆湿泥巴，簸箕，锄头，各种乱七八糟的工具。
陈烨瞧见陈忠民，咧嘴一笑，朗声道：“爹，喝水不？”
就剩这么几步路，陈忠民忽然觉得自个儿的脚步有千斤重。
他鼻子发酸，眼眶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疯狂涌出来，叫他喉咙发紧。
陈忠民抬手，黑黢黢的手背一个劲儿的揉搓着眼眶，又用力点了点头。
喝！
咋不喝？！
这两个多月来，他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全家一家子的活计和命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天知道他多少个晚上熬着睁眼到天明？
嘴上这燎泡，长了大半个月，也疼了大半个月，尤其是这一个月来，他天天扛着瓮出去讨水，附近十里八乡，他简直是跑了个遍！
那挺得笔直的脊梁，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不得不一次次的弯着。
好言好语央求，甚至被逼急了，也红过眼，挨过骂，被人骂骂咧咧的往外赶。
陈忠民咬着腮帮子，倔着骨，愣是熬到现在。
原本想着，大不了苞谷地不要了，他就算是去县城那黑场所卖血去换水，也得把这个家熬过去，结果忽然间这一口井出现在自个儿眼前，叫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陈烨没吭声。
他用一个大的搪瓷缸子，从水桶里勺了满满当当一缸子水，朝着陈忠民走了过去。
“爹，喝水，甜着咧！”
陈烨朗声笑道。
陈忠民颤抖着接过来，瞧着那干净清澈的水，在这炎炎夏日，干旱了两个多月后，无疑是最大的慰藉。
他赶紧凑过去，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这一口下去，这清甜的味道，简直让他眼睛都直了！
不是咸水！
冰冰凉凉，从干燥上火的嘴里，一路滑到火腾腾的胃，叫陈忠民从头到脚都舒畅了！
“再来一缸！”
陈忠民喝完，胡乱抹了嘴，将缸子递给陈烨，大笑道。
这一喝，足足三大缸才喝饱。
身后这会儿一众跟着跑过来的陈家沟村民再也没忍住，赶紧问道：“咋？能不能喝？咸不咸？给我们也喝点儿啊！”
陈忠民这会儿缓过神，也来了气。琇書網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瞪了众人一眼，大声嚷道：“咋？这就要喝水了？刚才不还说的起劲儿么？”
“老子告诉你们，这口井，是我家二娃子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咱陈家沟百年来没人做到的事儿，我老陈家做到了！”
“老子话放在这里，你们要不和二娃子道歉，这水，谁都别想喝一口！”
他脾气倔，刚才差点儿没和人打起来！
刚才一个个凑在一起，合起伙儿来看他们老陈家笑话，这会儿出了水就想来喝一口，天底下哪里有这么美的事儿？！
听见陈忠民这话，众人脸色顿时臊得黑红，不过大家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往上三辈扯一扯，谁不是沾亲带点故？
这做错了事儿，道歉也没啥。
当下，一个个走过来，瞧着陈烨，大大方方的道了歉。
“陈家二娃娃，这事儿，叔小瞧人了，对你不住，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你婶子也没啥坏心思，就担心你钻牛角尖咧！这下好了，出了水，你就是咱们陈家沟世世代代的大功臣！以后婶子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功！”
“咱这是老了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这事儿对你不住……”
……
陈烨从始至终只是淡淡的笑。
他双手抄着兜，仿佛这一切早就料到了似的。
说实在的。
这道歉对于自己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对于他爹陈忠民而言，却必不可少。
这一口气顺了，他爹今后才能在陈家沟挺起胸膛。
而这口井水，陈烨心里头敞亮，不管有没有道歉这一出，到最后也还是得和村子里的人一起用。
重生一世，发财的路子有很多，独独挣贫苦百姓的钱他不屑。
而且，尤其是这些个乡里乡亲，手里头钱不多，靠着卖水给他们挣钱，逼急了，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倒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从今往后，他们老陈家在陈家沟，能够挺直胸膛，叫他爹面子上有光。
陈烨笑了笑，将搪瓷缸子往水桶旁一放，道：“各位叔，各位婶，这水是我挖出来的，你们当然能喝，但是有些事儿，我得说清楚了。”
他稍稍清了清嗓子，眼神极缓极慢的梭巡了一圈。
这眼神，居然没由来的叫众人一惊。
乖乖。
这娃娃，眼神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咋这渗人？
“这水井，是咱们陈家沟的水井，你们当然能喝。”
陈烨慢条斯理道：“但是，话说在前头，这井，是我挖出来的，它也是我老陈家的！各位都是长辈，吃一吃，用一用，我当然不会说啥，可各位要是拿着这水糟蹋，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音陡然一沉，所有人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不过，陈烨这话说的对他们而言，有些多余。
陕北这地儿，干旱又闷热，水比油贵！
谁舍得糟蹋水？
能有一口喝的，保住命就成！
就这情，他们是真的得惦记一辈子了！
一个个都是淳朴汉子，没心眼儿，听见陈烨说这话，顿时就表了态。
“陈家娃儿，你放心！咱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这水井就是你老陈家的，肯给咱们打水喝，这恩情，我记一辈子！别说糟蹋水了，就算别人来糟蹋，我也一棍子把他打出去！”
“对！有口水喝就成！这情，我记着！”
“赶明儿熬过去，手里头富裕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咧！”
……
众人说完，陈烨往身侧让了让，当下瞧着那桶里头清澈冰凉的井水，全都呼啦啦围了过去。
哪儿等得及搪瓷缸子？
一个个伸出手，在桶里掬起一捧就往嘴里凑。
乖乖！
“是甜水！真的是甜水！能喝咧！有救了，咱真有救了！”
“妈的，老子就说，还能叫人旱死不成？！”
“有救了，咱粮食也有救了！”
当旱了两月，这一口清泉入嘴，对于他们而言，是真正意义上救命的水。
陈烨双手抄着兜，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瞧着。
这一刻，他的心里居然出奇的平静。
有了水，接下来就是各家各户来往家挑水了，一个个担着担子，女人们拎着水桶，瞧见陈烨，也都露出感激的笑脸。
陈忠民更是拎着锄头，又和陈二拐几人将水井旁仔仔细细的修葺了一番。
泥巴堆砌好，奢侈的担来一担子红砖，将水井边给围了起来，又加了个井盖，防止灰尘落下去。
做好这一切，天色已经黑沉沉了。
陈元回来，知道井里出了水，一个大小伙也红了眼，之后麻溜的担水回水窖。
晚上十点多，众人散去，陈忠民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拍了拍井盖，一脸欣慰又喜悦。
“走！睡觉去！”
陈忠民咧嘴笑道，伸出手，在陈烨肩膀上拍了拍，“你小子，没给你老子丢脸！”
陈秀到了臭美的年纪，这会儿有了水，她也刚洗完头，散着头发一蹦一跳的跟在几人身后。
“二哥！大哥，爹，你们瞧！今儿个月亮咋这圆咧！”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少女的愉悦和娇憨。
陈烨闻言，仰头去看，就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轮明月格外皎洁，光芒划破长空。
莹莹光辉洒落在这片广袤的黄土高原上，黄沙涌动，夜色迷人。
唔。
真美。
…………
这一夜，陈家沟的村民们睡得格外的香。
早上一大早，陈烨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水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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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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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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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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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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