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背着几人,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
重生一世,他要做的事儿有很多。
而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挣钱。
陈烨打定主意,转身对着陈忠民道:“爹,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陈忠民一愣,顿时脸色就难看了。
“去哪里?又去黄家?!”
他气得猛地站起来,四处瞧了一圈窑洞里瞧着有没有趁手的就准备开揍。
“老子非得揍死你这个犟驴不可!”
陈烨:“???!!”
“爹!你冷静冷静!我去县城拿课本!可不是去黄家!”
陈烨赶紧解释。
陈忠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爹,我这屁股都被揍得开花了,能去哪儿?我这次回来,课本落下了,我这次去准备把课本拿回来,好好呆家看书!”
陈烨说着,举起手,一脸真诚:“我发誓!”
陈元也走过来,帮着陈烨说话。
只是还没开口,就见陈烨一把拽住了自己。
他一本正经道:“爹!你要不放心,就让哥跟着我去!保准今天就回来。”
陈元一愣。
他地里活儿还没干完呢!
只是陈忠民没给陈元反驳的机会,皱着浓黑的眉,道:“成,你个兔崽子有你哥看着我也放心。”
陈元当下闭了嘴。
吃完饭,一点钟,陈元用家里的板车推着陈烨出了门。
从陈家沟去榆县有两条路,一条是县道,也就是老老实实顺着这黄土高原往外走,三十多公里,绕一个大圈,都是黄土平路,赶驴车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到。
而陈家沟还有一条去榆县的小路,是要翻山的。
力气大的庄稼汉,脚程快,胆子大,一个小时翻过高山走过悬崖小道,也能到榆县。
陈烨家穷得洋芋都快啃不起了,哪儿来的驴?
也幸好陈元力气大,闷着头不吭声,推着陈烨就走小道儿,上了两个坡后,他满头是汗。
“烨子,你咋骗妈呢?”
陈元原本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忍不住闷声道:“咱们家洋芋就只能吃三天了,苞谷地再旱下去……”
他满脸愁容,叹口气咬牙推车不说话了。
陈元没说的是,再旱下去,估计整个陈家沟的人都得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哥,你放心吧,这天底下就没有熬不过去的坎儿。”
陈烨说着,探着身子,朝着羊肠小道旁边的悬崖看去。
入眼是一片深黄色的土地。
崇山峻岭,千沟万壑,贫瘠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松散的砒砂岩,压根不是土壤,别说是树,就连草都长得稀稀拉拉的,荒凉而辽阔。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躁动而雀跃的心。
当年年少无知,提起家乡陕北,总是遮遮掩掩说不出口,总觉得比沪市京圈就要低一等似的。
而如今,重生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又热烈。
是啊,重生回来,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咬着牙,熬一熬,就没有熬不过去的坎儿!
…………
两兄弟终于抵达榆县。
榆县有个别称——驼城。
它就在毛乌素沙漠边缘,一年刮一次风,从春刮到冬。
八十年代的榆县,国家绿洲政策还没大力扶持过来,这会儿风一卷,满天的黄土就被挟裹着涌了过来,风大点的时候,甚至连家门口都能掩埋了。m.xiumb.com
陈元极少来榆县,他拉着陈烨从城南进来,扭头问道:“你书放哪儿?咱现在就去拿,拿完好回家。”
“在制革总厂那儿呢!我书放在同学家,他爹妈就在那工作,我都和他说好了,我自己去拿了就回来!哥你在这儿等我就成!”
陈元顿了顿,没吭声。
他脸色难看了起来。
自己这个弟弟,心眼儿多,说书没带回来,他半点儿都不信。
陈元估摸着,这指定是想着黄家姑娘,要来县城见见面,他怕陈烨又挨揍,只能跟着帮腔说谎。
如今瞧着陈烨要自己一个人去,他心里顿时更坚定了这个猜想。
见陈烨挣扎着从板车上下来,他嘴唇蠕动了半晌,到底是别开头,闷声道:“早些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陈烨点点头,一瘸一拐的朝着制革厂走去。
制革厂算是榆县的一大经济支柱。
五几年就开办了,后来公私合营,这厂子就变成了国营企业,连带着家属楼都在附近,因此人极多,热热闹闹。
拐过一条街,陈烨就听见了鼎沸的人声和制革厂轰鸣的机器声。
八七年,人民群众思想不再拘束,开放了不少。
私营经济抬头,迈入如火如荼的时候。
榆县也不例外。
放眼望去,各种小摊贩,枣馍,油饼,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货铺子。
一些头上绑着毛巾的老汉,坐在扁担上,身旁的两个箩筐里放着几根干巴巴的苞谷,旁边蹲着一个女娃娃,扎着两小辫儿,正拉着老人的胳膊,撒着娇要糖吃。
半个小时后,陈烨穿过人群,走进了一家国营电器店。
如今私营经济冒头,这家电器店是公私合开,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做赵四海,性子精明。
这会儿穿着一件红色背心,外面套着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解放鞋。
他正皱着眉头嘟囔着啥,瞧见有人走进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结果瞧见个年轻娃娃,一瞅就知道穷得兜比脸还干净呢!
“想看啥?”
赵四海懒洋洋道:“准看不准摸啊!”
陈烨笑了笑,指了指最外面的一款钢表,问道:“这钢表,多少钱?”
赵四海一愣,探头瞧了一眼。
“那你可买不起!上海牌的!就算有票也得一百六呢!”
陈烨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这老板指定是瞅着自己穷酸买不起,干脆价格往高了报,这上海牌的钢表,一百六属实夸张了些,要是没票,这个价马马虎虎,可若是凭票供应的话,一百三就能买着。
陈烨双手抄着兜。
半晌才伸出来。
而他的掌心,一块崭新的上海牌钢表安安静静躺着。
“老板,你瞅瞅,这表崭新的,前些日子刚买。”
陈烨慢条斯理道:“我这会儿手里不方便,想退货,你瞧瞧看?”
赵四海:“???”
他诧异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
的确是自己店里出去的货没错,毕竟整个榆县就自己这么一家电器店,可是就这么一个小县城,能够买得起钢表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面前这小伙儿,啥时候买的表?
他咋不知道?
陈烨没吭声。
实际上,这表是前些天黄梦琳给自己的。
她交给自己的时候,态度暧昧不清,支支吾吾的塞给自己就跑了。
上辈子的陈烨,理所当然想着这是人姑娘爱慕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
这礼物贵重,心意满满,叫年少冲动的陈烨感动得双眼泛红,热泪滚滚。
而如今重活一世,他却格外的清醒。
这钢表是不是黄梦琳送给自己的还不一定,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他这会儿也只能卖了,先解决家里的后顾之忧。
天旱家里缺粮,他妈赵红菊的腿,还有小妹陈秀的念书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钱。
而陈家沟那山穷水恶的地儿,连鸡都养不活,更别说卖东西挣钱了。
因此,这表,非卖不可。
先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让家里人缓口气儿,他再慢慢考虑挣钱的事儿。
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到时候挣了钱,再赎回来,他再把表还给黄梦琳,找她说清楚就成。
心思打定,陈烨瞧了一眼面色犹豫的赵四海,当下嗤了一声,语气加重道:“咋?卖了表,这就不认账了?门外可刚刷了漆呢!四个大字儿!顾客至上!”
“你要吃黑账,不认这块表,我可就闹到咱县公社去了啊!”
赵四海一噎。
“你这娃,性子咋这急咧?”
他有些不情不愿,就差没把手表盯出朵花儿来!
可惜陈烨保护得极好,用手帕布袋层层包着,一点儿都没刮着。
“说吧,你要多少钱?”
赵四海忿忿道:“咱可说好了啊!你这表就算是退回来,那也是二手的,而且咱丑话说在前头,指不定你这表从哪儿弄来的!你要退全部的钱,那绝对不可能!”
陈烨耸耸肩,咧嘴乐了。
“叔,瞧您这话说的。”
他指了指钢表,道:“不瞒您说,这是别人从你这儿买了送我的,我这段时间手头缺钱,没法子才来卖。”
陈烨拉长语调,又道:“您瞧,这一百六的表,我也不要多,您就给我一百三,咋样?过些日子,我还得买回来呢!到时候还让您挣钱!”
赵四海:“……”
妈的。
他刚才为啥不说这表一百块?
支支吾吾半天,又砍了价,最后敲定一百二,赵四海这才将钢表收好,转身拿了钱,又写了收据,将钱递给陈烨。
全都是十元钱的大团结,卷成一小摞,陈烨接了过来,也不含糊,当着赵四海的面就仔细清点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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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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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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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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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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