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踏实又舒服,还未睁开眼睛,她便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嘶——”
头顶传来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徐洛音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瞥见沈韶微皱的眉眼,他的手捂着胸口,神色痛苦。
徐洛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哪里,她马上便清醒了,连忙爬起来,愧疚地望着他。
“我没事,”沈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宽慰她道,“没有很疼。”
可是他方才的神情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徐洛音咬了咬唇,轻声道歉,又道:“夫君,我帮你换膏药吧。”
沈韶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轻咳一声,尽量平静道:“我自己也可以。”
徐洛音一脸“你在开玩笑”的神情,不顾他的阻拦,将搁置在一旁的膏药拿了过来。
他又劝道:“阿音,你若是不放心的话,让如松来也行。”
徐洛音执拗地望着他,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是姑娘家,那道伤口有些狰狞,我怕吓到你,”见她的神色变了变,沈韶以为有戏,继续道,“而且你也不熟悉这些,还是让如松来吧。”
徐洛音静了一会儿,认真地问:“夫君,我和如松,谁才是你的妻子?”
沈韶一噎,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为什么事事都让他帮你?”徐洛音微微噘嘴,“你是嫌我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吗?”
她的神情委委屈屈的,颇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沈韶笑起来,温声道:“那就劳烦夫人为为夫换膏药了。”
许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徐洛音诧异地看他一眼,脸上顿时多了两团红霞,半晌才讷讷点头。
回到沈府之后,沈韶已经换了衣裳,如今只穿着里衣,披着件外裳,她帮他脱下外裳,轻轻扒开里衣。
她的指尖蹭到他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沈韶微微别开眼,耳边却像是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明知她根本听不见,他却依然下意识地垂眸看了徐洛音一眼。
她脸上的红霞早已褪去,神色认真地准备揭下膏药,似乎是怕力道不对,她将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沈韶倏然放缓呼吸。
鼻息间充斥着膏药的难闻气味,可他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几丝旖旎的气息,让他耳根发热、心跳加速。
反观徐洛音,她一脸淡然,只将他当成病人对待,心中所想全是如何才能不弄疼他。
待揭下膏药,她凑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伤处,观察有没有红肿溃烂的情况。
轻浅的呼吸吹拂在伤口上,有些热,她的嘴唇就在离他的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沈韶心中煎熬,忍不住道:“阿音,快贴上吧。”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徐洛音抬头,紧张地看他一眼,问:“你不舒服吗?”
她的话有些歧义,沈韶转了个弯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只是怕你觉得害怕。”
声音终于变得正常,徐洛音放下心,拿起一旁的膏药,轻快道:“你也别怕,我以前经常给我二哥贴膏药,我很熟练的。”
以前二哥经常打架闯祸,不敢告诉爹爹娘亲,又嫌侍从小题大做会告诉爹娘,只能买了药之后偷偷来找她,让她帮他上药,她早就练出来了。
沈韶眉宇微皱,沉声问:“贴在哪里?”
徐洛音疑惑地看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才回答:“手臂和小腿,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些忘了。”
见他神色有异,她连忙补充:“不过我还记得怎么贴的,不会弄疼你的,夫君别担心。”
他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沈韶失笑,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睡的微乱的发丝。
很快便换好了,徐洛音帮他拢好衣裳,问:“你饿吗?”
似乎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沈韶摇头,看了眼她沾着些许血污的衣裙,道:“你先去沐浴吧,我让如……”
顿了下,他想起徐洛音方才的话,笑着改口:“我让你的丫鬟去厨房将晚膳端到这里。”
徐洛音哼了一声:“外面刚下过雪,正冷呢,为什么脏话累活让我的丫鬟干,夫君怎么不让如松去?”
沈韶摇头失笑:“好好好,我让如松去。”
沐浴之后,两人在卧房用膳。
徐洛音见他用筷子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才放下心,专心用膳。
沈韶却暗暗皱眉,为什么他伤的不是右手?
见他不动筷子了,徐洛音问:“夫君,你想吃什么?够不到吗?”
他看了眼她面前的菜,颔首道:“我想吃笋干豆脯。”
“不行,这个不易克化,郎中说了,你要多吃些蛋奶鱼肉,”徐洛音看了眼桌上的菜,“我帮你盛一碗鱼汤吧?”
沈韶唇角微扬,马上应了声好。
吃到一半,沈丞相与文氏一同过来了。
徐洛音扶着沈韶起身迎接,文氏忙道:“快坐快坐,你这孩子,受伤了就别有那么多规矩了。”
四人在圆桌前坐下,徐洛音让人再添两副碗筷,沈丞相抬手道:“不必了,我来看看便回去。”
说着他打量沈韶一眼,问:“可有什么大碍?”
沈韶毕恭毕敬道:“无妨,只是伤到了肋骨,休养一个月便好,多谢父亲关心。”
“那就好,”沈丞相点点头,“我听你母亲说,是有仇家报复?”
徐洛音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沈韶在桌下牵住她的手,笃定道:“还未查明真相,但八.九不离十了,父亲放心,我不会让背后主谋逍遥法外。”
沈端敬的目光在徐洛音的脸上停留片刻,问道:“儿媳没有什么大碍吧?”
“阿音没受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沈韶替她回答,又懊悔道,“我不该让她去找我,不然也不会受到惊吓。”
不仅为她开脱,还将罪责揽在他自己身上,徐洛音心中感动,稳了稳心神,柔声道:“夫君,你别太过自责了,我没事。”
沈丞相微微颔首,没再多问什么,又关心了几句便与文氏一同回去了。
走出韶光院,文氏拍拍心口,庆幸道:“幸好韶儿和阿音都没有性命之忧,不然老爷肯定要急死了。”
沈丞相淡淡地问:“儿媳今日一整日都没去静兰院?”
文氏回想片刻,道:“是呢,说是要去拜访友人,带了许多东西,她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当时还多问了几句。想必是之后给韶儿递了信,两人便见面了,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你真这样想?”沈丞相看她一眼。
文氏略显惊讶道:“那是自然,眼见为实……难道老爷发现了什么?”
“唉,我那个儿子啊,看来真的喜欢上她了,”沈丞相摇头叹息,“现在连我都敢骗了。”
“老爷,您在说什么?”文氏蹙起细眉,“难道韶儿不能喜欢阿音吗?韶儿骗了您什么?”
沈丞相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我怀疑这次伤害韶儿的人是冲着儿媳来的。”
文氏吃惊地捂住嘴,压低声音道:“您的意思是,这次刺杀是让靖南侯府惨遭流放的人派来的?”
沈丞相重重点头。
文氏思索片刻,轻声问:“老爷,我一直都想问您,您觉得靖南侯府之事,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是他们罪有应得?”
“自然是有人蓄意谋害,”沈丞相笃定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望着皑皑白雪,忽而感叹道:“靖南侯府满门忠烈,落得这步田地……”
文氏闻言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老爷,咱们快些回去吧。”
雪地中,两道身影相携着蹒跚着慢慢走远。
韶光院中,两人继续用膳。
徐洛音看了眼沈韶,自从沈丞相过来之后,他便一直维持着恭敬又冷漠的模样,方才的温馨像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夫君,你心情不好吗?”
听到她说话,他像是才回神一般,脸上的恭敬与冷漠终于褪去,变成了以往的温和模样,他笑道:“没有,只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在父亲面前伪装,”他淡淡道,“毕恭毕敬是他想要的,我学不会,只能装出来。”
徐洛音放下筷子,电光火石之间想起那日她养病晒太阳的时候,沈韶对沈麟说“你该庆幸自己不是长子,而不是抱怨我管教你太厉害”,当时她听到的时候一头雾水,现在却有些懂了。
沈韶身为沈府嫡长子,沈丞相教导他的时候肯定会更严厉。
徐洛音有些不明白,十七岁连中三元,二十二岁便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沈韶还不够厉害吗?沈丞相还不够满意吗?wWW.ΧìǔΜЬ.CǒΜ
“别多想了,先用膳吧,”沈韶温声道,“快要凉了。”
两人用过晚膳,沈韶邀她出去走走,徐洛音看了眼他的伤,有些犹豫。
“阿音,我伤的不是腿,”他劝她,“难道你不想看看雪景吗?”
徐洛音望向窗外,灯笼照在雪地上,一片温暖的光辉,她不由得有些心动,挣扎道:“只能看一刻钟,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马上告诉我,不要逞强。”
沈韶笑着应好。
两人便一同出去,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韶光院中随意漫步。
月光下的雪透出莹莹的白,闪着些微的光,像月宫之上的细碎宝石,美好的不似凡尘,双足踩在雪地上都像是亵渎。
徐洛音打量四周,笑道:“原来下过雪的韶光院最好看。”
沈韶问:“何出此言?”
她指指那些依旧苍翠挺拔的松柏,覆着厚厚的雪,更显嶙峋。
“以前我总觉得韶光院光秃秃的,除了树什么都没有,”她笑盈盈道,“原来下过雪之后这么漂亮。”
沈韶对那些美好却无用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从简单到极致的书房便能窥见一斑。
不过听了徐洛音的话,他环顾四周,望着住了二十年的韶光院,第一次觉得这里确实有些空旷了。
他又垂眸看向身边的徐洛音,姑娘家应当会喜欢花草点缀庭院,于是他问:“你喜欢什么花?”
忽然说到这个,徐洛音有些不明白,怔愣地望着他。
“我准备在庭院中种些花,”他解释,“种你喜欢的花,好不好?”
徐洛音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她细数那些好看的花:“垂丝海棠、甘菊、山茶、丁香、绣球花……”
她一连说了十几种,沈韶原本还能记住,但是见她越说越多,那些花的名字也差不多,饶是过目不忘,他也觉得有些晕。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一会儿你写下来,我让人去买。”
“不着急,现在是冬天,等来年二月再慢慢种,”她憧憬道,“韶光院终于变成真正的韶光院了。”
沈韶失笑,韶光意指美好的时光或美丽的春光,她一直觉得韶光院名不副实吗?
“阿音,我一直觉得,你来到韶光院的那一天起,这里便是真正的韶光院了。”
徐洛音懵懂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有了你,便有了美好的时光。
他心中翻涌着浓浓情意,正要说出口,迎面吹来裹挟着碎雪的冷风。
徐洛音打了个寒颤,在他出声前拉着他的衣袖道:“夫君,咱们快回去吧。”
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没了,沈韶眉宇微皱,坚持道:“阿音,我还没说完。”
“一会儿再说。”徐洛音更担心他会不会着凉,正受伤呢,万一再受了风寒,那得多难受。
她柔声道:“咱们先进屋吧。”
沈韶:“……好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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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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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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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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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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