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音见他似在沉思,于是也开始屏息凝神,等着他选择太子还是晋王。
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问道:“阿音,你怎么想?”
徐洛音愣了下,犹豫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应当会选太子……”
“我不是在问这个,”沈韶温和地打断她,“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想不想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听到“真正的夫妻”这几个字,徐洛音的脸瞬间便红透了,都怪李清月,扯什么圆房。
她稳了稳心神,轻轻颔首。
沈韶终于松了口气,坐得离她近了一些,温声问:“阿音,以后我们都保持这个距离,好不好?”
他的衣袖稍稍贴着她的,在马车的微微晃动中保持着一致的频率,时不时有沙沙声传来,更显暧.昧,但是这是一个合适的距离,只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总让她觉得近在咫尺。
徐洛音又点了下头。
看出她的不自在,沈韶随意问道:“你为何会选择太子?”
她仔细想了想,笃定道:“因为太子温和良善,比起晋王的心狠手辣更得人心。”
纵然因为靖南侯府之事不喜圣上,但是徐洛音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样的皇帝,应当不会选择晋王吧?
就算晋王现在装的乖巧,也不及太子仁善,而且他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日。
沈韶笑道:“是这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太过温和良善并不是一件好事?”
徐洛音疑惑地望着他。
“温和良善,便意味着对兄弟下不了狠手,”沈韶淡淡道,“身为未来帝王,要心存善念,但下手也要狠,最好能在对手还是个小树苗的时候便拦腰砍断,不然等他长成参天大树,再下手就晚了。”
“你的意思是,晋王现在的势力足以匹敌太子了?”徐洛音有些惊讶,太子避世一年而已,晋王竟能与太子抗衡了?
“朝堂之上,向来都是瞬息万变的。”沈韶正色道,“一年前,谁都不知道太子是否可以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之后会不会再次病发,相比之下,晋王的体魄更胜一筹。”
徐洛音反驳:“可是太子更得民心。”
况且体魄有什么要紧,太子已有嫡子,以太子如今的体魄,总能撑到嫡子长大吧?
沈韶失笑:“阿音,如果你是皇帝,你能容忍拥立太子的百姓比你多吗?”www.xiumb.com
徐洛音有些愕然:“你的意思是皇上开始忌惮太子了?所以直接培养了晋王与他抗衡?”
他静静颔首,这个道理太子何尝不懂,所以避世一年,不只是养病的缘故。
徐洛音有些想不通,皇帝迟早会死的,会有更年富力强的皇帝取代他,何必整这些幺蛾子给太子添堵呢?
“身处高位久了,不会容许有人凌驾之上的,”沈韶叹道,“人人皆是如此。”
徐洛音咬了下唇,将心比心地想了想,从前她从未想过会嫁给沈韶,但是如今她嫁了,想法便变成了独占沈韶,绝不会拱手让人。
果然,人人皆是如此。
她问:“夫君,所以你选的人是晋王吗?”
沈韶从容一笑:“不是。”
“是太子?”
“也不是。”
徐洛音愣了愣,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她不禁去想别的皇子里还有谁是较为出众的。
她陷入沉思,发丝垂落在鬓边,随着微晃的马车荡漾,侧脸若隐若现,更显温婉秀美。
沈韶不经意一瞥,心间倏然变得痒。
他情不自禁地撩起那绺发丝,借着挽到耳后的动作轻轻蹭了下她柔软的脸颊。
脸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触即离,徐洛音回神,望进他温和缱绻的眸中,茶褐色的瞳仁里有她的倒影,让她失神,让她沉醉其中。
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着,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直到沈韶微微倾身。
“大公子、少夫人,沈府到了。”
车夫的话让两人回神。
徐洛音率先反应过来,慌忙道:“夫、夫君,我先下去了。”
沈韶点点头,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恼,方才他怎么忽然情不自禁了?
徐洛音刚下马车便听见沈凝的声音,却不见文氏。
沈凝解释道:“伯母去文府了。”
晋王对文若晴一见钟情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依着文若晴的性子,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文家人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文氏前去或许能开解她一二。
徐洛音点点头,道:“凝儿,咱们回去吧。”
她惊讶地问:“那大哥呢?”
徐洛音回头,恰好看见一只掀开车帘的手,她连忙别过脸,拉着沈凝走了。
沈韶下了马车,望着已经远去的、步伐稍显急促的窈窕背影,缓缓地叹了口气。
是他太过急切了。
-
为免回韶光院遇到沈韶后尴尬,徐洛音拉着沈凝在小花园散步。
身为嫂嫂,免不得要关心几句她的婚事,于是两人闲聊几句之后,徐洛音便小声问:“今日可遇见了什么喜欢的男子?”
沈凝摇摇头,就算去了宫宴,她能接触的人也不多,更何况她不常参加那些赏花宴、诗会,更没人关注了。
徐洛音自然也明白,她思索片刻,道:“今日我略提几句,让你大哥多上些心。”
“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哥公务繁忙,我的事不着急,不好打扰他,”沈凝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相处这么多年,她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大哥的性子,只要给她寻到了合适的夫婿,下一步便是定亲成亲,安排得紧锣密鼓,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文若涓便是个例子。
可她还想多做几日闺阁女儿呢。
徐洛音正要开口说没事,有个侍卫匆匆走来,行礼道:“少夫人、姑娘,门外有个叫王朗的公子求见。”
“王朗?”徐洛音有些惊讶,“可有说是什么事?”
侍卫道:“说是来送五公主的东西。”
徐洛音明白了,他是来送话本的,御花园出事的时候她们俩匆匆过去,都忘了带上话本。
于是她笑道:“将王公子请进来吧,我这就过去。”
侍卫很快便离开了,沈凝道:“嫂嫂,那我先回去了。”
徐洛音正要点头,电光火石之间却想到王朗还未娶妻……于是她改了口,笑盈盈道:“凝儿,你跟我一起去吧。”
或许她可以促成一段姻缘呢?
沈凝只惊讶了一瞬,也不问为什么,乖乖应了句好,两人便往待客的花厅走去。
路上,徐洛音笑着问:“王公子在御前当差,今日你在宴上可有见过他?”
沈凝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是那位穿着银甲的侍卫?离得太远,我没有瞧清楚。”
徐洛音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沈韶。
徐洛音想起方才马车上的一幕,脸上顿时有些热,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低声问:“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沈韶佯装淡然地颔首,只是稍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他努力平复着,淡然道:“只是恰好路过,你们要去哪儿?”
沈凝还未见过沈韶如此匆忙的时候,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变化,再看一眼徐洛音,又想起一会儿要见外男,了然地笑了笑。
她也不戳穿故作云淡风轻的大哥,毕恭毕敬地回答:“有位王公子在花厅等着,说是来送五公主的东西。”
沈韶颔首道:“恰好我没事,我去拿吧。”
徐洛音没意见,想了想又将他拉到一旁,将想要撮合沈凝和王朗的想法告诉他。
沈韶扬了下眉,道:“可是王朗对你……”
“他总不能为了我终身不娶吧?”徐洛音忍不住嗔他一眼,“我觉得王公子与凝儿更般配。”
王朗风趣健谈,沈凝聪慧恬静,他们两人待在一起肯定有话聊。
沈韶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一会儿你带凝儿奉茶,看一眼便离开。”
这是友人到访,并不是正式见面,是以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寒暄几句也无妨。
见他这样说,徐洛音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面前的姑娘眉若轻烟,杏眸流光,笑盈盈的模样,让沈韶看入了神,他微微垂眸,稳着声线道:“现在便过去吧。”
离花厅也没有几步路了,徐洛音便让他先进去,又朝一旁的沈凝说道:“王公子是淑妃娘娘的侄儿,如今是六品翊卫校尉,在御前当差,为人风趣,很是健谈,是个很好的人。”
顿了顿,她继续道:“凝儿,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瞧上一眼可好?”
方才她提及王朗的时候,沈凝便明白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有些脸红,轻轻应了声好。
不多时,奉茶的丫鬟过来了,徐洛音接过,摆摆手让人离开,她带着沈凝进去了。
两人进去稍稍停留一会儿便出来了。
徐洛音问她的想法。
沈凝羞涩道:“凝儿全凭大哥和嫂嫂做主。”
王朗是御前侍卫,自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又生的高大,沈凝第一次见他,有好感也很正常。
徐洛音闻言便放下心,笑道:“包在我身上。”
“对了嫂嫂,您能晚一些再与大哥提这件事吗?”她咬唇道,“我想晚一些嫁人,再过几日舒心日子。”
一想起那些婆媳、妯娌、姑嫂之间的事,沈凝的头都要大了。
徐洛音自然应允,两人在岔路分开。
刚回到韶光院,如松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道:“少夫人,今日各处庄子已将账簿送了过来。”
徐洛音这才想起来,今日便是每隔一个月对一回账的日子,虽然有些累,但是她更好奇沈韶到底有多少资产,于是道:“我先去书房看看吧。”
如松应了声是,又问:“以后您想在卧房还是书房对账?”
徐洛音思考了一会儿,这才道:“以后也放在书房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好请教夫君。”
其实她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不然每每去书房,她除了翻翻书便无事可做了,显得她格外游手好闲。
很快便到了书房。
徐洛音推门而入,便被面前书案上摞着的半人高的账簿吓得后退了半步,这也太多了吧!
如松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和徐洛音说了一番沈韶名下的田产铺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徐洛音有些咂舌,原来沈家不是没钱,而是不露富,光是沈韶自己的财产与靖南侯府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今日太晚了,她不打算对账,于是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看,顺便等沈韶过来。
刚坐下,她便被书案上的书信吸引了视线,那是一个刚拆封的信件,只露出了信纸的一角,却也让她清晰地看见“壑州”两个字。
壑州……
这段时日以来刻意忘却的记忆纷杳而至,徐洛音的心顿时一痛。
自从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在沈韶面前提起过靖南侯府,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相信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如今来自壑州的信就摆在她面前,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徐洛音深呼吸几次,抖着手将信纸铺在书案上。
“徐疆腿伤发作。”
“白氏腹痛不止。”
“徐洛川不服管教,一日无食。”
一个接一个噩耗闯入她的眼里,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一片,豆大的泪珠砸在信纸上,将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掩盖住那些冰冷的字眼。
仅仅就这样看着,她已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反反复复地想起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温馨场景,爹爹对二哥说“打断你的腿”,二哥跑得飞快,娘亲在一旁笑着,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爹爹拖着一条腿艰难前行、娘亲捂着肚子呻.吟、二哥面色蜡黄。
一时喜,一时悲,反复出现,反复折磨。
徐洛音哭得发不出声音,她急促地喘息着,无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揉皱,柳絮似的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她蹲下身想去捡,却忍不住将脸埋进双膝中,无声地流泪。
爹爹娘亲在受苦,她身为女儿,却只能在这里伤春悲秋,她到底配不配做徐家的女儿?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手刃敌人或是前去壑州,总要选一个。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下一瞬,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醇厚甘冽的茶香飘进她的鼻息,瞬间便让她平静下来。
那是属于沈韶的气息。
他抱住她,耳畔传来他夹杂着愧疚与心疼的温和声音:“阿音,书信上写的是假的。”
一句话,让徐洛音重新活了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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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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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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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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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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