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堂屋,后院儿里头。狸奴与竹小春隔着一张四方桌坐着,树影婆娑在她们身上,光线忽明忽暗。
竹小春道:“关陇如果要出乱子,必定离不了卢家,所以,我一直在秦州盯着卢家的举动。
这一次能来金城,还是因为我发现卢家近来与吐蕃叶茹来往频繁,有些异于寻常。所以亲自往叶茹走了一趟。”
竹小春叹了口气:“那边做事很不方便,我们的貌相举止与那边的人不同,便是精通吐蕃语的也很难在那边立足,只好撤回来了。”
竹小春从怀中摸出一个信筒儿,递给狸奴:“所以,我就亲自来了趟金城,送情报只是捎带,主要是想你了,顺道见见。这是我整理的一些情报,你先过目,然后想办法让唐治知道。”
“好!”狸奴接过了信筒儿,收进自己怀中。m.χIùmЬ.CǒM
竹小春笑道:“你在金城住了大半年了,有没有见过唐治?”
“没有!当然没有,我虽是帮他搜集情报的,可也有监视他的职责啊,怎么会暴露身份,与他见面呢?”
“再说,平白无故的,我去见他干什么?人家汝阳郡王也很忙的好不好,人家见我干什么呢?”
“就咱们这身份,谁见了不是面上客客气气的,心里头嫌弃的很?毕竟咱们是陛下的耳目啊,心里有鬼没鬼的反正是膈应咱们,你说我会自讨没趣么……”
竹小春翻了个白眼儿,道:“没见就没见呗,我就随口一问,你急赤白脸的干什么?”
“我……我觉得你是在质疑我作为一个玄鸟卫的素养,虽然我没有你机灵,可也没有那么笨好吧?”
“得得得,算我没问。”
竹小春哼哼两声,道:“给我拿点盘缠,我还要赶回秦州去呢。”
狸奴瞪大眼睛看着竹小春:“你跟我要盘缠?我管得到你花钱么?”
竹小春可怜兮兮地道:“你在金城开饭庄的嘛,寸土寸金的宝地,生意兴隆嘛。我就惨了。我在秦州深居简出,坐吃山空,这一次追去吐蕃,又不少花钱……”
狸奴道:“你为啥不开个买卖做掩护?”
竹小春揉了揉鼻子,讪讪地道:“开过,开过两次,可是,很快就兑出去了,不但没赚,还赔了。”
狸奴奇道:“就你那脑袋瓜,做生意还赔了?”
竹小春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道:“我有什么办法?在陇右,一个胡女当垆卖酒就很寻常,换作汉女就惹人生疑,我找谁说理去?
我开张没两天,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门来,旁敲侧击、反复盘问,我怕露馅儿,后来就不大敢露面了。”
狸奴看看对面桌上鼓鼓腾腾的两砣,叹气道:“树大招风,那个大招人,要不你切了吧。”
竹小春白了她一眼,瘪嘴道:“我就知道你嫉妒我。”
狸奴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提了一个钱袋,往竹小春面前一放。
“咯噔噔”一串响声,竹小春眼睛亮了,赶紧解开口儿看了看,不是黄的就是白的,满满当当的。
竹小春欢呼一声,跳起来搂住狸奴就啵了一口,笑道:“我们家狸奴最好啦,来世我一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大德。”
狸奴没好气地道:“来世也就算了,还要结草衔环,你就不能换点别的?”
竹小春干笑道:“结草衔环,不太费钱。”
“滚滚滚,看见你我就不烦别人。”
“好嘞,金主说东,我不往西。”
竹小春麻利的把钱袋收了起来,看得狸奴不禁失笑:“我严重怀疑,你往金城跑这一趟,就是打我秋风来了。”
竹小春道:“没有没有,我是真想你了,送情报只是顺道而为之。我走啦,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狸奴赶紧道:“不必了,至少半年之内,我可承担不起你想我的代价。”
“那我半年之后再想你。”
竹小春说着,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狸奴见她走了,也不禁松了口气。
做贼心虚呀!
她还真的……偷偷去看过唐治,当然啦,只是单方面的偷看,趁唐治出门的时候。
唐治有颜又有钱,而且还有权,孤身一人跑到陇右来上任,还有像卢家这样的人家上赶着给他送钱送美人儿,她不得帮着贺兰大王盯着,看他有没有捻三惹四呀?
她绝对没有私心的。
可要是让小春知道了,谁知道她会怎么想。
幸好这小财迷忽然把话题转到钱上去了,赶紧把她打发走了事。
“大娘子,那两位杨姓客人又来了!”
店中的一名舞姬来到后院,一脸为难地道:“这可怎么办呐。”
“他们又来了?”
狸奴气鼓鼓地叉起了腰:“来就来呗,咱们开饭庄的还能不叫客人进门不成?”
那舞姬为难道:“可……他们想要见大娘子你。”
“我不见,我见他们做什么。”
狸奴凶巴巴地道:“谁规定我开饭庄的掌柜,必须得亲自伺候客人?”
那舞姬苦着脸道:“可……可人家,哪怕就是一碟小菜冷盘,也给百金。”
狸奴冷笑道:“这花样儿,他们上次就玩过了,还想骗我过去说话。咱们菜牌写什么价,就叫他付什么价好了。”
舞姬道:“可人家问了问题,我们答不上来,人家就说请掌柜的出来。”
狸奴瞪眼道:“他们问什么问题了?”
舞姬道:“他们点了一盘琥珀蛋,然后问我们,这琥珀蛋上为什么会有花纹,而琥珀是没有花纹的。”
琥珀蛋,也就是皮蛋、松花蛋。《新修本草》中记载,“鸡子作琥珀者”,时人便有称之为琥珀蛋的,听起来更上档次嘛。
狸奴怒道:“这不是找碴嘛,琥珀蛋又不是琥珀做的,这玩意儿就叫琥珀蛋啊,谁知道它为什么会有花纹?”
舞姬无奈道:“可……人家客人偏要追根究底,我们……也无法回答嘛。”
狸奴怒气冲冲的就冲了出去,那舞姬站在院子里连连摇头。
“哎,那杨家公子年少多金,生得又俊俏,真不知道大娘子为何如此铁石心肠。就算你比他大了几岁,可人家那么喜欢你,你还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他若喜欢的是我,人家早就从了他了。”
狸奴也没问那两个找碴的杨姓客人在哪个雅间,到了前堂就撸胳膊挽袖子,气咻咻地道:“吃琥珀蛋都吃不明白的小混蛋呢,你给我滚出来,老娘今儿就用琥珀给你雕个蛋,你试试咬不咬得动!”
唐治在程蝶儿的大力推荐之下,带着她和小古到了这处胡姬酒家,刚在二楼雅间坐下,便听到外边一个凶巴巴的女人声音吼了起来。
咦?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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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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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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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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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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