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语气刁蛮的一呼,唐治就知道又是那位贺兰姑娘。
不过,此贺兰非彼贺兰,娆娆生气的时候,是板着俏脸让他唤自己义阳王,从未如此语气生硬地直呼其名。xǐυmь.℃òm
唐治站住,温文尔雅,含笑开口:“万安县主。”
“陪我跳支舞……”
贺兰姗姗挥了挥手,示意那队舞姬退下,扬起下巴,倨傲地对唐治道:“承蒙令月殿下相邀。我想为殿下献一支舞,你陪我跳。”
说着,贺兰姗姗扬声通知两厢屏风后面的乐师:“准备‘雎鸠曲’。”
准备‘雎鸠曲’那就是要跳《雎鸠舞》了,堂上顿时一静。
就连众舞姬们姗姗退下时,轻裳撩动的声音似乎都听得清。
《雎鸠舞》,那可是求偶舞啊,梁王府这位出了名心高气傲的姑娘终于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么?
满堂少年公子,莫不兴致勃勃,姑娘们瞪大眼睛,尤其的开心。这种节目,她们最是喜闻乐见啊。
尉迟长英听了,眉锋一挑,冷笑道:“这个欠儿登,又皮痒了。”
她作势就要站起,却被唐齐一把拉住。
唐齐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自信满满:“不用过去,老三应付得了。”
尉迟长英听了,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过门儿呢,不由嫩脸一红。
咳,长嫂代入感太快了些!
《雎鸠舞》?
就是模仿大雁、天鹅、鸳鸯等禽鸟动作,编排的一种男女双人舞,很经典的。
唐治当然学过,因为没有女伴配合,在“蝉鸣寺”练这支舞时,他还是找小妹棠棠陪他练的呢。
唐治莞尔一笑,儒雅地道:“治,不会!”
贺兰姗姗一呆,不会?少年男女,跳得好不好且不论,谁没学过这个舞蹈?他说不会!
他……
哦!对了,他在山里关了十年……,嘁!一个没见识的田舍奴!
贺兰姗姗便很大度地息了怒,道:“没什么,这支舞蹈,动作很简单的,一学就会,你跟着我跳就行了。”
唐治满脸歉意地道:“这……县主可是为难我了,治生性腼腆,最怕为人取笑,县主美意,恕治不敢从命。”
唐治声音清越,再加上这时舞也停了,乐也止了,就连令月公主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殿上静寂一片,所以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唐治说着,打躬作揖,满脸歉意地退回了自己席上,就要入座。
“唐治!本姑娘邀你共舞,那是给你机会,你不要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贺兰姗姗能是个温柔的性子?
她接连几次忍气吞声,不是因为她涵养好,是将不悦不停地压下来,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可是,此时殿上静寂一片,贺兰姗姗突然声色俱厉地大声斥骂一位郡王,她说的话、她的神情动作,殿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没有教养,她的刁蛮脾气,这些人也全都看在了眼中。
汝阳王唐治是如何的谦逊知礼,委婉拒绝,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汝阳王说了,他脸儿嫩,因为不会跳,怕在场上动作笨拙,惹人笑话,合情合理啊。
他在山上困了十年,一定又自卑又敏感的吧,万安县主怎么可以强人所难呢?
唐治都打算坐下了,被她这一吼,一下子愣在那里,嗫嚅着,坐也不敢坐,动也不敢动。
四下里众公子小姐们见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贺兰姗姗都快要气炸了,你下午那嚣张跋扈的劲儿呢?你有本事接着拧我胳膊啊,接着羞辱我啊,你装出这副鬼样子,你……
贺兰姗姗突然心中一凛,不好,我中计了!
今天这么双眼睛在这儿看着,回去之后,他们岂有不对家里人说的道理?
说不定,还要添油加醋。如此一来,我的名声……
想到这里,贺兰姗姗勉强一笑,看向众人,强行补救道:“我这个表哥,跟我从小就是一对冤家,知道我藏不住事儿,就喜欢气我,我这回呀,还偏不上他的当。”
贺兰姗姗转向令月公主,欠身一礼,道:“承蒙殿下相邀,姗姗愿献一舞《剑器浑脱》,以助公主酒兴。”
说完这句,贺兰姗姗又瞟了众人一眼,炫耀地道:“我这《剑器浑脱》曾得孟姜大家指点,勉强也还拿得出手,今日,就献丑了。”
贺兰三思曾经邀孟姜过府表演剑舞,被孟姜随口指点几句,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种脸上贴金的事儿,糊弄在座的各位可不成,贺兰姗姗也是心里有些窘迫,急于扳回颜面,有些失措了。
于是,《雎鸠舞》变成了《剑器浑脱》,贺兰姗姗让自己的侍婢呈上一口宝剑,便当众跳起了剑舞。
还别说,这姑娘的剑舞跳得还真不错,比当年唐停鹤自以为是的剑舞还要强上几分。
随着剑舞的动作,贺兰姗妯的心情渐渐平复一下,这时转目再瞧,一股怒火上涌,险些就乱了动作。
唐治!这浑蛋一眼都没看过!
他这边给小谢布一箸子菜,那边跟狄窈娘低声笑语,好不快活自在,自己这般卖力,他一眼都没看过。
贺兰姗姗顿时失去了兴致,后半段舞,便跳得中规中矩,毫无神采了。
勉强把这曲《剑器浑脱》跳完了,殿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贺兰姗姗愈发地恼火。
“狄姑娘。”
贺兰姗姗忽然转向了狄窈娘,笑吟吟地道:“晋阳狄氏,源出于陇右天水。而陇右多能歌善舞之人,想来狄姑娘也不例外,不如跳上一曲,以助酒兴啊?”
贺兰姗姗和狄窈娘不熟,不知道狄窈娘舞蹈本领如何,只是看她身子娇小,想来跳舞也跳不了多么精彩。
既然唐治这么喜欢她,偏要叫她当众出个丑,如果她也拒绝,呵,一对废物。
狄窈娘眨了眨眼睛,向她甜甜一笑:“好呀!”
狄窈娘转头就看向唐治,撒娇地道:“三郎,你陪人家跳支舞,可好?”
“好啊!”
唐治笑了笑,爽快地点头。
贺兰姗姗的脸腾地一下胀如鸡血,气的身子发抖。
太……欺负人了吧?
狄窈娘根本没说她要跳什么舞,你就答应了?
你这回不担心不会跳惹人耻笑了?
四下里,已经有些没城府的忍不住偷笑出声了。
贺兰姗姗不想再丢人了,她咬紧牙关,一步步退了回去。
如今对唐治,她再不抱丝毫幻想。
对一个人憎恨到极点时,她只恨不得把唐治千刀万剐。
唐治对她的离开浑然不觉,对狄窈娘笑道:“你想跳什么?”
狄窈幼含笑回眸:“胡旋如何?”
她和唐治初相逢时,便曾醉酒舞胡旋,今日却是要再续前缘了。
唐治一笑起身:“请!”
贺兰姗姗强迫自己坐了回去,如果此时拂袖就走,指不定殿上这些人还要如何编排她,她也只能故作大度了。
胡旋,有单人舞、双人舞、三人舞、四人舞几种,其中双人舞最考校彼此配合的默契。
两人虽然没有合练过舞蹈,但是狄窈娘听自己的小姐妹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她醉酒时,唐治对她随机伴舞,便妙到毫巅的配合,所以毫不担心。
五弦琵琶、竖箜篌、哈甫等乐器合奏的节奏明快的乐曲声响起,与那羯鼓声完美配合在一起。
狄窈娘身材固然娇小,但她是天生骨架子小,身材比例极其匀称。
她小腰儿婀娜。玉颈儿纤秀,巧手翻飞,凌波微步,一双杏眼只是落在唐治身上,旁若无人。
胡旋女,出康居。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风姿绝世,赏心悦目。
这种舞蹈,在双人舞时,有些像拉丁舞的风格,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彼此迎合,但是,双方舞蹈的范围,却是在不断缩小的。
要在极小的范围之内,一男一女急转如风地做出各种双人配合的舞蹈动作,它不是求偶舞,但那种欲拒还迎的暧昧感觉,对这些少男少女们来,观赏性可比贺兰姗姗的独舞强太多了。
唐治敛肩含颏、挺拔如玉树,狄窈娘便拧腰倾胯,宛如蛇之缠附。
唐治揽臂耸肩,山之巍峨,狄窈娘便折腕旋转,宛如轻风入松。
两人舞姿一个刚健一个柔婉,你进我退,往返回旋,直到最后一个动作,狄窈娘一个飞旋。
这一回她没喝醉,不必让唐治救场,动作完美地做了出来。
石榴裙儿越旋越高,宛如张开的红伞,下边雪白的裈裤都露了出来。
双腿紧闭,足尖点地,也不知道旋了多少匝,狄窈娘的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急旋数匝,便稳稳地落在了唐治双臂之中。
众人摒息看着,直到这最后一个动作圆满完成,登时彩声雷动。
狄窈娘急旋了这许多匝,头是有点晕的,需要舞伴这时配合将她扶住。
但是,唐治一双大手,却掐在了她的小蛮腰儿上。
唐治是觉得这样才显君子风度,孰不知女人的腰,厨子的刀,那可是不能触摸的。
狄窈娘一时间只觉腰上似有一只只蚂蚁在爬,酥麻麻的,偏又舍不得叫他放开。
只是她睇向唐治的双眸,已经变得水汪汪的了。
只要不是瞎子,殿上所有的人,谁还看不出他们才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儿?
狄家姑娘那双眸子都快滴出水了好么?
贺兰姗姗紧紧握着一只银叉,那银叉,慢慢变成了一个)形。
殿上,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此时的洛邑城中,却是无星无月,一片静寂。
已经是宵禁时间了,长街上除了巡城的兵马,不见一个行人。
不过,像思恭坊这种销金窟密集的所在,坊门一关,坊内坊外,却是两个世界。
坊外静谧无声,一片黑暗,坊内却是灯火处处,笑语欢声。
洛阳城北,徽安大街上各衙门府前,这条街道是极宽的,但也最是冷清。
夜晚官衙的人一下了值,这一片儿便不见人走动了。
而街对面各个坊,又是神都最穷的一些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百姓人家也大多不舍得点灯,所以更显沉寂。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有四个人,抬着一件沉重的器物,贴着路边建筑的阴影,悄然潜来。
小古和程蝶儿暗暗辍在他们后面,他们俩是从梁王府一路跟下来的,迄今还不明白这些人在鬼鬼祟祟地搞什么。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两人只是悄悄地跟着,并未惊动他们。
他们到了大理寺门前,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巡弋的兵丁,便抬着那东西上了大理寺衙门的石阶。
他们将那东西放在阶上,解去了绳索和肩扛的木杠,几个人便迅速没入了夜色。
小古向程蝶儿打了个手势,叫她给自己望风,便掠了过去。
到了近前小古才发现,那是一口大瓮。
小古一摸盖子,并未封死,便将盖子揭开了来。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臭气,饶是在这寒冷的冬夜,还是冲鼻而来。
小古心中一惊,对掠到近前的程蝶儿低喝道:“不要过来!”
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拔开,迎风一晃,再用力一吹,一簇火苗儿便陡然亮起。
小古借着火光往瓮中一看,一下子差点儿没吐出来。
他急忙把盖子盖上,熄了火折子。
程蝶儿见他呆呆地站在大瓮旁,忍不住问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小古将胸中作呕的感觉平息了下去,僵硬着嗓子道:“不要问了,你听了都会吐。我们盯上他们!”
小古返身便走。
别看二人平时打打闹闹的,程蝶儿还总是占上风的那个。
可是听小古这么一说,程蝶儿就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
程蝶儿马上闭口不再询问,只是跟在小古身边,向着潜离的四个人追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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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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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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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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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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