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候,家家户户灯光流转,倒映在河水中,映亮了这穿城而过的一道河流。
一处窗前,贺兰崇敏穿着一套便服,背窗而坐。
在他前方,左右各有两排椅子,坐着大理寺的一众属吏。
房间不大,这么几个人往里一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贺兰崇敏落水之后,码头的百姓欢呼雀跃,仿佛打了大胜仗似的。
船上的水手急忙跳下运河,将灌了个水饱的贺兰崇敏救了上来。
船老大听得懂当地人的方言,冲着他们大骂大叫了一番,那些百姓才晓得,打错人了!
虽然贺兰崇敏也是从京里出来的,不过大理寺和御史台不一样,他们还是清楚的。
更何况,贺兰崇敏这个人是谁,干过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嘁!你不是唐治,那你挂什么龙旗!
正义的无锡百姓们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一哄而散地去了。
贺兰崇敏吐干净了肚子里的河水,才从船老大口中听明白,他竟是因为被人误当成唐治,所以才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
一时间,贺兰崇敏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了。
这一回,贺兰崇敏可是低调多了,换了便袍,捱到天黑,才悄悄上岸,利用船老大和那个本地宠妾的关系,觅得这处宅子,租了下来。
“咳!本官被误当作唐治,遭到此地百姓的殴打,可见,唐治在江南是如何的不得人心。”
贺兰崇敏开口,先为自己撇清了一下。
“是啊是啊,下官觉得,这件事,咱们可以好好寻访一下,等回京时,可以上奏朝廷。那唐治,可是兼着采风使、观察使的差使呢,结果,竟被江南百姓恨之入骨,可见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是如何的天怒人怨。”
黄录事连忙配合地说了一句。
贺兰崇敏道:“不错,从这儿往姑苏去,咱们一路,要尽量多多采访民情,回去后是要呈报朝廷的。”
“另外……”
窗外一阵古筝的声音传来,曲调悠扬,贺兰崇敏却嫌聒噪。
他站起身,走到木格的窗口,就见一艘画航,正沿运河缓缓驶来。
船上红灯高挂,水中的倒影,与水上的画舫,宛如天庭的一座宫阙缓缓飞来。
贺兰崇敏不耐烦地关上了窗子,那筝的声音顿时弱了一些。
贺兰崇敏回来坐下,道:“今晚,找寻住处的时候,听说许多大的馆驿都已被人租下,害得咱们只能住在如此拥挤的所在,听说是因为什么原由?江南士子才俊,明日要在此召开一个雅集?”
书记官道:“是,那船老大是这么说的。”
贺兰崇敏点了点头,道:“很好,他们办雅集,会聚的尽是江南名士公子,本官倒想去看一看。”
黄录事担心地道:“贺兰评事,无锡士民,今日虽然是误会了您是唐治,可是后来知道是误会,对我们也不太友好啊。
我看,他们对我们这些从北地来的官员,都没什么好感。评事要去参加他们的雅集,恐怕……会受冷遇的吧?”
贺兰崇敏道:“我可没打算亮明了身份去。雅集嘛,就是吟咏诗文,议论学问的集会,若有文人书生闻讯参会,那是不应拒绝的。所以,我打算扮个北方游学来的书生,混进去看看。”
黄录事道:“评事要参加这雅集,目的是……”
贺兰崇敏道:“第一,江南百姓如此痛恨唐治,这些士子文人,必然更甚!”
黄录事道:“那是必然,地方百姓之爱憎,本就来自当地士绅名流之引导,不然,那些普通百姓哪里在乎别处发生了什么事情,内中有什么是非。”
贺兰崇敏嘿嘿一笑,道:“所以我去,要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对唐治恨之入骨,那……本官未尝不可以跟他们合作啊。”
黄录事眼睛一亮。
贺兰崇敏又得意地道:“还有一桩,我们此来,是要查找当年被灭门士绅的后人,获取他们口供的。如今这些江南才俊,说不定知道那些人的消息,若能和他们拉上关系,咱们的差使,还怕办不好么?”
黄录事翘起了大拇指:“评事好计策。一举两得呀!”
贺兰崇敏得意地笑了起来。
运河之上,画舫缓缓而行。
夜晚的运河之上,依旧在行驶的船只已不多。
夜色弥漫,华灯初上,运河之上一片浆声灯影。
两岸,粉墙、小桥、驳岸的垂柳、阑珊的灯火,全都倒映在荡漾的水波之中,光与影相得益彰、浑然一体、令人陶醉。
船儿在在悠悠的水面上缓缓而行,伴着流光溢彩,一片柔美静谧。
唐治坐在画舫前舱中,一边看着两岸的风光,一边听着许诺弹筝。
筝曲与眼前的画面完美融合,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一曲弹罢,许诺希冀地抬头,看向唐治。
唐治伸出一只手,许诺便离开座位,姗姗地走过去。
唐治往她纤腰上一揽,便让她坐在了自己怀里,嗅着她鬓边青丝淡淡清香。
许诺很享受唐治的这种温存,惬意地偎在他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大王,人家弹的好么?”
“好,筝音浮沉樯影里,梦魂摇曳橹声中……”
许诺星眸一亮,赞道:“大王信手拈来,便是好诗。”
唐治道:“这算什么,我还要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呢。”
许诺歪着头儿想了想,疑惑地道:“大王,这一句,和眼前景致,似乎无关呢。”
唐治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便带着许诺也一起一伏。
唐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上一句,也不是在说此时风光呢。”
许诺奇道:“不是么?可奴家觉得,好贴切的。”
唐治道:“我这筝音啊,还有我这曳橹声啊,是说……”
唐治贴着许诺的耳朵窃窃私语了一番,许诺的脸蛋儿便已热到可以煎鸡蛋了。
唐治道:“我这下一句么,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说的虽非眼前景致,却是期许眼前佳人,却不知你做不做得这个骑士呢?”
骑士这词儿,可是自古就有了。后人翻译英文时,把它套在了knight这个单词上了而已,所以,许诺自然也是一听就懂了,毕竟是在思恭坊做过行首的人,见识还是有的。
许诺轻啐一口,娇羞地就要逃开,却被唐治揽着不放。
唐治抱紧了她,前方便是一座桥。
画舫悠悠,进入桥下……
船头灯光昏暗之下,有鹂音吟摩。
画舫穿桥而过,重新暴露在月光之下的时候,许诺红着脸儿,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摆。
唐治顺手帮她理着鬓边的青丝,道:“明日,他们在鼋头雅集,我想先去观望一下。只是,顾沐恩是认识你我的,只怕你我一露面,便被发现了。如何前往,却是有些挠头。”
许诺道:“奴家要去,倒是简单,只要戴一顶‘浅露’,叫人看不清本来面目也就成了,只是大王有些为难。奴家倒是可以帮大王略改眉眼,要是再贴上一部假胡子,不知道成不成……”
嗯?化妆?
唐治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易容。
他前世刷某音时,可是见过化妆术出神入化的高手,将自己画成不同的明星,甚至男女皆有,也能酷肖无比。
程古两家这十年来流浪江湖,以刺客为业,精研潜踪匿形之术,不知道会不会易容术。尤其是程蝶儿,本身就是女子,又是刺客,说不定……
我也不用他们把我化妆成什么明星,只要画得不再像我就行啊。
唐治坐直了腰杆儿,唤道:“小蝶儿,程蝶儿?来人呐,去……”
唐治与许诺在船头一个抚筝,一个听曲儿,自得其乐,旁人识趣,早就远远避开了。
此时想要找人,唐治要大声唤人过来才行了。
“大王有何吩咐?”
就在旁边,忽然传来程蝶儿的声音,几乎是近在咫尺。
把唐治和许诺都吓了一跳,许诺更是尖叫一声,从唐治的怀里跳了起来。
这前舱,也如一个房间,只是最前边不是门户,而是卷起的珠帘。
舱中有桌有椅,有琴桌几台,有挂画、花瓶,正前方还挂着“琉璃仙境”的匾额呢。
程蝶儿就是从侧窗边的棋桌底下钻出来的。
那地方的桌布并未垂及地面啊,她究竟藏在哪儿?为什么她动弹了才发现?
这这这……
唐治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程蝶儿理直气壮地道:“保护大王啊!”
唐治更惊讶了:“你……你一直都在这儿呢?小古呢?”
唐治左看右看,生怕再从哪儿钻出个人来。
程蝶儿笑眯眯地道:“现在只有我在大王身侧啊,我俩也要时时轮换嘛,很累的。”xiumb.com
唐治道:“你……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许诺站在一旁,脸像一块大红巾似的。
程蝶儿一脸天真无邪:“看到什么了?我什么也没看到啊。我爷爷说啦,干我们这行儿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唐治哼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你就是不该活的不活了!”
“遵命,大王。”程蝶儿说完,吐了吐舌头。
唐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能尽忠职守,这当然是好的。不过,也不必什么地方你都守着。”
程蝶儿认真地道:“那,什么地方才是属下不必守着的地方呢。”
“寝室啊!”
“可这儿不是寝室啊!”
唐治一拍额头:“就是,我和许姑娘,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的小房间里,懂了么?这种地方,你要避嫌,要躲远一些。”
程蝶儿笑眯眯地道:“是!属下明白了。”
唐治松了口气,道:“对了,你会不会易容术啊?”
程蝶儿眨了眨眼:“大王说的,是易成什么呢?”
唐治道:“只要能让我看着不像我就成了。”
“这个简单。”
程蝶儿傲然道:“我易入花木之中,旁人就辨不出何处是花草,何处是我。我易入羊群中,旁人便认不出,哪一只是羊,哪一个是我。变成花木、变成动物,我都行的,何况是变一副模样。”
唐治大喜:“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本领,那么,明日你可为我变易一副容貌?”
程蝶儿道:“哎呀,那要准备好多东西呢,空着两手,我可变不出来。”
唐治道:“你需要什么,说出来,我叫人去买。”
程蝶儿数着手指道:“我需要鸡蛋,得用蛋清。我还需要猪蹄,得熬成胶。我还需要鱼鳔、米醋、桦木皮、包侧柏……,哎呀,还是我自己去买吧,零零碎碎的可多呢。”
唐治道:“快去快去,我明儿就要用。”
“好!”
程蝶儿倒也爽快,答应一声,冲出船舱,到了船头,向前一个翻身,就消失在了画舫之外。
许诺咬了咬唇,红着脸儿捶了唐治一下,娇嗔道:“以后……以后再不许你,再不许你不分场合……”
唐治苦笑道:“我也吓了一跳啊,我……”
唐治忽然警惕地四下看看,小声道:“小古?小古?”
唤了两声,不见回答,唐治松了口气,庆幸地道:“还好那浑小子不在,不然,本王只好杀人灭口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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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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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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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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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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