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婆子们都偷偷躲在暗中看戏,魏大人脸上挂不住,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一边去!”
他一时又觉着让魏夫人扫了脸,往台阶上走了两步,才想回去把架给吵回来时,那屋门砰一声就无情关上了。
魏大人:“……”
他气得直骂里头那人是泼妇!
正骂得起劲呢,外头就有婆子匆匆来回:“老爷!老爷可算找着您了,您快到前厅瞧瞧去吧!”
“瞧什么瞧,没看见我没空吗?”魏大人甩袖道,“滚一边去!”
那婆子道:“是裴太师来了!”
说罢,听话的滚一边去了。
魏大人脸色一变,忙又抓住人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婆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魏大人又连骂她是废物,冷哼道:“你去打发了他,就说我病着,见不得客!”
那婆子道:“那边的人说了,太师说他今日一定要见着老爷您,若见不着他就在魏家不走了!”
“什么?”魏大人一听,脸又沉了下,骂道,“他简直不可理喻!以为自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到了魏家来还想一手遮天呢?做他的梦!”
说罢,急急忙忙就往前院去了,端着一脸随时准备找裴衍吵一架的气势——甚至还在进前厅前,停住脚步,仔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然后他将手往身后一背,扬起下巴,故作高傲地了进了门。
魏大人觉着裴衍就算再有能耐,来了魏家好歹也是客,多少要客气些。谁知他进了大厅才发现,太师大人根本不知客气为何物,端着一盏茶,翘着脚,好不自在。
而且还是坐的主位,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客人的意思!
更是在见到他后,镇定自若的将茶盏一放,点头道:“来了?”
这口吻好似他才是这家里的主子。
魏大人憋着一口老血,恨不能一口将那主位上的人生吞进肚里。
他冷哼一声,两步上得前去,也不坐,胡乱一拜,嘲弄道:“太师大人好雅兴。”
“还行。”裴太师道,“就是你家这茶不好喝,有点像陈年旧茶。”
魏大人咬牙切齿,越发想生吞了他:“这么晚了,太师大人还亲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裴衍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情想与大人商议商议。”
“商议?”魏大人不装了,冷笑道,“难道不是大人准备以权谋私,以职位之便,压下官一头?”
裴衍道:“我来时没这么想。但大人要是觉着这样也行,我也不是不能试试。”
魏大人:“……”
他今日早朝时吵架没吵赢,在乾清宫也没吵赢,回来同自家夫人吵架还没吵赢,如今面对裴衍他更是吵不赢。
魏大人都快气得自闭了。
裴衍见他吃瘪,一时接不上话来,这才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我来魏家,其实是想提醒大人一声。大人为官多年,是怎么起来的,你我心里都有数。我不提,你不提,旁人都不提,大家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把这事儿盖过去,假装什么都不知,大人也好更加尽心尽力才是。”
魏大人听他这弯弯绕绕一堆,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衍扫了他一眼,问道:“大人今日在乾清宫闹那一出,可曾有替妻女想过?”
魏大人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裴衍撑着下巴,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漫不经心道:“你一把年纪了,烂命一条,也不在乎那些名声,想着能拼一把就拼一把,大不了落下来摔个稀巴烂,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可你妻女怎么办呢?也跟着你去死吗?”
魏大人倏地抬头,凶狠地瞪着他:“你威胁我?”
“我方才说了,是提醒你。”太师人刚想端过茶盏来喝一口时,又想起那茶不好喝,只得默默放下手,继续道,“这么多年,今上对小女参加科举的事一直不闻不问,你以为是为什么?看我面子?那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他看向魏大人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今上自己的主意?小女和我都奉命执行的那个?”
魏大人不肯相信,否认道:“不可能!”
裴衍站起身来,走向他:“不管你信不信,今上主意已定,就算你在乾清宫就爱那个自己撞成一滩肉泥,他也不会收回成命。”
魏大人还要说话,裴衍就抬手搭在了他肩上:“我听闻令公子也中了榜?可想好去处了?若是没想好,我倒是可以替他安排个去处。”
“裴衍,你想做什么?!”魏大人猛地转头,死死瞪着他,“这朝堂上不是你说了算!”
裴衍笑了一声:“自然不是我说了算,是今上说了算。我只是提醒大人一声,别为了与我怄气,毁了自己不说,还毁了令公子往后平平坦坦的仕途。”
说罢,他在魏大人肩头一拍,便告辞走了。
等他一走,魏大人强装出来的镇定一下就全部散了,他浑浑噩噩地胡乱寻了把椅子坐下,下意识抬手在额头上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出了一身冷汗。
魏大人以为自己能和裴衍较量一番,可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就输了。
他坐在椅子里,苦笑了一声,良久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叫了小厮进来。
小厮看他满脸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老爷,您没事吧?”
魏大人充耳不闻,失魂落魄的吩咐道:“自今日起,闭门谢客,就说我病了,要静养。”
小厮应了一声,又问:“那您还去上朝吗?”
魏大人摇摇头:“不去了。方才、方才我已向太师告了假,他都知道的。”琇書網
小厮又应了一声,退下了,徒留魏大人坐在椅子里,深深叹了口气。
*
琼林宴那日早朝,天还未亮,裴相思就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她以为今日还同从前一样,胡乱摸过被子将自己卷吧卷吧,咕哝道:“再让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然后她就听见一道声音温和道:“可以,你睡吧。一会儿我就同你父亲说,你要睡觉,不去受封了。让他帮你向今上告个假,问问今上能不能换个时辰让你上朝受封。”
那声音飘飘渺渺的从远处传到了裴相思耳里,本来还在神游仙境的人灵台一惊,猛地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愣得直发笑:“对啊,我今日受封……起了起了起了,我现在就起,母亲您别去告诉父亲!”
裴家上下好一阵鸡飞狗跳。
等婢子们将她们姑娘收拾妥当后,天刚蒙蒙亮。
裴相思咬着牙,憋着哈欠,任凭徐宁替她理了理衣襟,随后听她道:“去吧,你父亲在外头等你。”
她欸了一声,正要跑出去时,不知想起什么来,又匆匆回来。
在离着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裴相思忽然跪下来,先对徐宁磕了一个头,随即直起腰来,拱手一拜,道:“母亲,女儿去去就回!”
徐宁笑着应了一声,又去将她扶了起来。
裴相思将她狠狠一抱,这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她今日穿的是内侍局那边送过来的朝服,同裴衍绯红的朝服不同,她那件是绿色的,身前的补子绣的是莲花。
徐宁看着那抹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又叫来叨叨,吩咐道:“替我梳洗,我也得进宫一趟。”
叶姩昨日叫人送了消息来,让她今日送走裴相思后,就进宫去。
等徐宁这边收拾妥当,到皇宫时,裴衍已经在朝堂上了,裴相思同陈宿他们一起在殿外候着。
而慈宁宫里,叶姩扶着徐宁的手,缓缓登上了角楼。
两人站在角楼上,一眼望去,收入眼底的先是皇宫里金碧辉煌的瓦,然后是街市、城楼。谁家喂的鸽子不好好在鸽房里待着,扑棱着翅膀从屋顶上飞了过去。
然后街市开始热闹起来,吆喝声混着些闲言碎语和问候请安的话从远处传来,没等飘进皇宫之中,就散在了空气里。
叶姩收回视线,忽然道:“哀家近来越发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瞧东西总是费劲儿。前儿朝朝写信回来,哀家连她写的是什么都瞧不清楚,还是江蘋念给哀家听,哀家才知道。”
徐宁站在她身后,笑道:“不止娘娘老了,臣妇们也都老了,前儿臣妇穿针,还是叫相思给臣妇穿的。”
叶姩笑了一声。
徐宁又问道:“朝朝在信里说了什么?年底可打算回京?”
“不回来了。”叶姩拖着声音,像是叹气一样,“她说西北很好,她要在那里待一辈子,往后……往后都不回来啦。”
徐宁闻言,愣在了原地。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刚想再问一问时,就听远处钟声响了起来。
“铛——”“铛——”……
足足响了十五下。
叶姩就在那钟声里,笑了起来:“你听,受封大礼开始了。”
朝堂上,裴衍替裴相思重新整理了一下帽子,随后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低声道:“快去谢恩。”
裴相思拱手一拜,应了声是后,便挺直了身板上得前去,站在了陈宿身旁。
谢恩之前,她抬眼往龙椅上看去,瞧见她家师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她,十二冕旒遮住了他的脸,却没能遮住他脸上的笑意。
裴相思在跟着笑起来之前,收回视线,垂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想:“往后,我是不是能站在他身边了?”
——正文结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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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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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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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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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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