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停是邹姨娘自己送给沈氏养的,并没有人逼迫她,她小心谨慎,心中再不舍,寻常也会十分注意不去接近他,就怕惹了沈氏不高兴,把人还回来。
可这会儿,她听说徐停要跟徐宁一道去扬州接一个表小姐,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惹沈氏不高兴?
她急切得都胡言乱语了:“三姑娘要去那是三姑娘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科考在即,你最该做的是留在家中温书!谁要去谁去,你不能去!”
屋里一时没声。
徐停垂眸看了眼这个生母,发现她比自己矮了很多,只到自己肩头,因急切而把脸皱成了一团,五官都在表达拒绝。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邹姨娘明明舍不得,为何还会将他送出去,难道他寄养在太太名下,就是太太亲生的了?沈家就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
徐停觉得邹姨娘想得有些天真。
但徐停又没办法真对她冷脸相待。
他只好不接话,沉默地将衣袖抽出来,侧身对沈氏和徐老太太分别一拜,谦卑道:“祖母、母亲,父亲确实不便去扬州。”
他顿了顿,又道:“一来祖父从前的友人三五不时会登门拜访,父亲不在不合适。二来也是怕往后家中有事,还得依仗父亲主持大局,确实不好脱身就此往扬州去。”
徐老太太神色稍霁,松缓了语气道:“是我思虑不当……你们也别跪了,都起来坐。”
徐由俭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在暗中夸赞地看了徐停一眼。
其他人也随之起身。
徐停见状,还想应承下此事,就见徐老太太抬手往下压了压,沉声道:“都回去吧,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其他人尚且都还犹豫着,只有徐由俭十分干脆地对着老太太一请礼,转身就走了。
沈氏见状,忙也一道请礼走了。
徐停原想留下同徐老太太商议去扬州的事,徐宁却一眼看穿他的意图,上前来推了他一把。
“二哥哥,你瞧瞧父亲去吧。”她两眼一弯,笑得又甜又乖又会骗人,“祖母方才发了火,我也说了不好的话,只怕他往心里去了。烦请哥哥去帮我给他赔个礼,叫他别往心里去。”
徐停便知她这是有意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应了一声,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有事就叫叨叨来寻我。”
说罢,他便恭敬地对徐老太太拜了一拜,转身退下了。
邹姨娘眼巴巴地侯在一旁,见他一走,忙也追了上去。
一时,屋里只剩徐宁和徐老太太,以及白露霜降两个丫头。
徐宁没着急凑上去寻老太太说话,先将散了一地的珠子捡起来,用帕子包好了才呈给老太太。
徐老太太原先也由着她捡,并不出声,中途还喝了碗药,等这小姑娘捡完珠子到她跟前来讨好卖乖了,她才垂目看了她一眼。
“你又打什么主意?”老太太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徐宁装傻充楞,将珠子转交给白露,茫然道:“给祖母捡珠子呀,怎么了?”
徐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二哥哥二哥哥的,你几时同他这样好了?”
老太太人精一个,何尝不知,自打从渝州回来后,徐宁就一直避着徐停,并不主动相见,哪怕是无意间碰上了,也并不多说一句话。
上回徐妤出事,还道给徐停送书去了——私底下都不敢相见的,还亲自去送?
哄谁呢?
徐宁还想继续装傻充愣,就见老太太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哼笑一声:“你要再胡乱说一句,明儿就不用到我屋里来了。”
她是笑着说的,脸上也温温和和的,语气不重,不见怒意,可徐宁就是不敢再胡乱说一句。
她忙道:“我也没打什么主意,就是、就是想着,纵使我跟二哥哥一道去了扬州,那也还是不妥呀。”
徐老太太喝完杯中剩下的水,挑眉问道:“哪里不妥?”
徐宁讨好地将杯子接过来,卖着乖道:“我虽已及笄,也被祖母教养得有些小心思,可二哥哥却还未及冠呢。我们若就这样去了,只怕温家还当我们是小鸡仔,轻看了我们,并不肯将明若妹妹交由我们带回来。”
徐老太太哼了一声,听她又道:“方才二哥哥那些话也是真心话,实际却不是说给祖母、父亲和太太听的,是说给大姐姐听的。”
去渝州之前,徐琅在徐老太太膝下待过,也在沈家老太太膝下待过,二老教养出来的姑娘,心思可比当爹和当母亲的都要通透。
再加上她是徐家的嫡长女,总以身作则,把自己同徐家的荣辱挂钩,眼看着两个小的都发话要替祖母和父亲分忧了,她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wWW.ΧìǔΜЬ.CǒΜ
然而她已经订了亲,到成亲时都不能出门去,便是想跟着到扬州去,也爱莫能助。
但是徐宁相信,从老太太这里回去之后,她一定会苦劝沈氏,让她主动提出愿意去温家接人的事儿。
仍是她刚才跟老太太解释的,她和徐停去也不是不行,但要她们二人代表了整个徐家,只怕还差一截儿。
温家在扬州也是有名的大户,不比京中那些个世家大族差,若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去了,表面上虽不说,背地里不定怎么说嘴。
沈氏去正好,一来她是徐由俭三媒六聘的正房太太,徐漪的亲嫂嫂,二来她也是徐家除了徐由俭和徐老太太外,最有话语权的。
徐宁之所以要跟着去,完全是担心沈氏被温家那些个人精给整个吞下去,连骨头都不吐的。
而且,如今的徐家,也是真的找不出人了。
至于她与张家的亲事——爱娶不娶,当谁多稀罕似的!
徐老太太听了她的解释,故意道:“我是个上了年纪的迂腐老太婆,哪里教得出你这样有主意有远见的?三姑娘抬举老婆子我了。”
徐宁给老太太捶着腿,笑道:“我这点小把戏,还入不得祖母的眼。”
徐老太太若真没看出来,也不会在徐停递来台阶时,顺着就将话题止住,跟其他人说要再好好想想了。
*
次日一早,徐宁刚服侍老太太洗漱完,霜降就打了帘子,请了徐琅和沈氏进了门来。
沈氏脸上挂着笑,上前来亲切问好:“母亲身上可好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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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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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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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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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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