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在榻前守了大半夜,那会儿正是疲惫之时,迷迷糊糊地撑着脑袋就睡了过去。
是霜降一个盹儿醒来,想进来换了徐宁下去歇会,才发现老太太已经醒了。
“老太太……”霜降大喜,才要叫人,老太太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霜降忙住了嘴,又在老太太的眼神指示下,去拿了毯子来,想要帮徐宁盖一下。
她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在凑近徐宁时,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尽管天还未彻底亮,屋中也点着灯火,光线也是昏暗的,但霜降还是看见徐宁在抓住她手腕偏头看过来的瞬间,眼中带着寒意。
那点寒意在发现是她时,又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徐宁直起身来,才问完又想起什么,忙转过头去,紧张道,“祖母……”
徐老太太正慈爱地看着她,
“祖母!”徐宁见她醒了,也顾不上疲惫,压不住高兴地凑上去,惊喜道,“您可算是醒了,要再不醒来,我都要怀疑太医院的太医是不是也是庸医了!”
徐老太太没说话,只柔柔地看着她。
“您还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适?”徐宁仍是紧张的,一连串地问道,“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我让厨房备了粥,您吃些好不好?白露……”
“宁儿……”徐老太太用尽浑身力气拉了她一下,哑声道,“祖母吓坏了你了吧?”
徐宁看着她仍是苍白的脸,和拉着她的那只无力的手,沉默片刻后,用力点了点头:“嗯,被您吓坏了。”
徐老太太笑了一下,温声道:“别怕啊,祖母没事了。”
徐宁吸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紧张总算松了。
*
徐宁没回红霜阁,在老太太院中歇了几个时辰后,在晌午时饿醒了。
她推醒趴在她边上睡得脸都歪了的叨叨,重新洗漱一番,又换过衣裳了,才到老太太屋里去。
徐老太太后来又睡了一阵,这会子精神头正好,见她过来,才吩咐白露摆饭。
原是老太太一直在等她。
祖孙二人一处用完了饭,徐由俭就带着一众大小来了。
徐宁怕他们扰了老太太清静,才想叫白露和霜降将人打发了,就听白露道:“是老太太叫他们来的。”
徐宁先是感到意外,随后才是了然:“是为了三姑姑的事儿?”
白露点点头,叹道:“三姑奶奶和姑爷走得突然,可表姑娘还在。温家这会子只怕疯了似的想将姑爷的家产据为己有,谁管得上她一个小姑娘?”
徐宁听完,沉默地眯了眯眼,轻嗤道:“你觉得父亲会去吗?”
“去哪里?扬州?”白露也低低嗤了一声,“姑娘,您还不知道老爷的?”
白露损邹姨娘两句,他尚且知道将人拉到身后去护着。让他为将他养大的徐老太太请个御医来,他推说官职小,没能耐。
“没事,”徐宁打了帘子进屋,淡淡道,“徐家不止他一人。”
*
屋内,徐老太太仍是没什么精神,懒洋洋靠着枕头,手里仍拿着那串玛瑙珠串。
屏风撤下去了,包括徐由俭在内一众人,齐齐站在老太太跟前,谁也没能坐。
徐宁上前,站在老太太身侧,听她喘了口气,艰难道:“二老爷……”
不等她将话说完,徐由俭忙躬身道:“母亲折煞儿子了……”
徐老太太蹙了蹙眉,斜眼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仍是柔声道:“这么些年,我也不曾求过你什么,眼下只求你这一件事,你若应了,我便叫你太太把五姑娘和李姨娘接回家来。”
沈氏眉一横,眼一瞪,才要说话,就让徐琅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徐琅悄悄一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徐由俭顿了一顿,这个条件对他来说确实吸引人,但是……
果然,不出徐宁所料,下一刻就听他为难道:“母亲,儿子知道您要吩咐儿子做什么。三妹妹和三妹夫走了,您放不下明若那孩子,儿子也能理解……可人没了,温家还在,咱们插手进去,把人接过来,算个什么?”
徐老太太听了,脸色未变,半丝怒火也无,只沉声问:“你去不去?”
徐由俭咬咬牙,将心一横,道:“不是儿子不去,实在是儿子脱不开身……”
话未说完,徐老太太忽然将手里的红玛瑙手串砸了出去!
穿连珠子的绳子断在徐由俭脚边,珠子噼里啪啦地弹了一地!
徐由俭脸皮狠狠一抽,直接跪了下来,上半身几乎贴在了地上,其他人见状,忙也跟着跪了一地。
只有徐宁还站着。
她冷眼将徐由俭一撇,想起这珠串的绳子上一次碎时也是因为他,后来是徐宁捡回来,一颗一颗重新串上的。
没想到前后还没过多久,竟又重新断了。
“脱不开身?你有什么事脱不开身?”徐老太太指着徐由俭,冷声质问,“是天大的差事绊住了你的腿,还是那温柔乡压住了你的身?!我统共就求你这一件事,你也不应,是不是还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应?!”
徐由俭趴在地上装着死。
徐宁撩起眼皮冷冷一扫,随即弯下腰来,就近捡起了地上的一颗珠子递了过去:“祖母,您别动怒。父亲去不得定有父亲的道理,毕竟他是晋国公,这偌大的晋国公府怎能没了他这个二老爷呢?”m.χIùmЬ.CǒM
她说得讽刺,徐由俭听在耳里,羞愧也有,只更多是不愿面对。
徐宁笑了一声,在徐老太太跟前半蹲下来,搭着她的膝盖道:“祖母若信得过,就让宁儿去吧?”
“你……”徐老太太意外地看向她,见她眼底下还挂着乌青,一时又心疼起来,“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住……”
徐宁摇摇头,按住她的手,笑道:“宁儿受得住。只是……我到底是个姑娘家,内宅的事情还能跟人掰扯掰扯,可前院男人们的事……”
这时,跪在沈氏身后的徐停起身一拜,忽然道:“三妹妹,我随你去。”
徐宁看过去,还未出声,邹姨娘先倏地站起来,扑倒了他跟前,抓着他的手臂急切道:“不行!你不能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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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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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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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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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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