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分了席,男席那边听说是叶朝叔叔在帮忙招呼,忙得脚不沾地。
女眷们都在内院说笑,满满当当的,或坐或站挤满了一整个院子,叶夫人在这些人里穿梭,一会儿停下来与这人客套一番,一会儿又带着得体的笑去招呼旁人。
徐宁同薛氏进去时,还在女眷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叶夫人笑着迎上来,与薛氏互相见了礼:“难为你们过来,快到里头坐坐,吃杯茶先,再一会儿就开席了。”
薛氏同她道喜,叶夫人又回了一句同喜。
可两个人都没办法真心“喜”起来。
徐宁又与叶夫人问了好,寒暄两句之后,又低声询问道:“夫人,我可以去看看朝朝吗?”
“这自是可以的,”叶夫人也压低了声音,“她心里怕是不好受,早上将教习嬷嬷都撵了出来,劳你替我开导开导她去。”
说罢,叫了信任的丫鬟来,领着徐宁寻叶朝去了。
薛氏瞧见了熟人,上前得前去打招呼,叶夫人见了,便招呼旁人去了。
另一边,徐宁到了叶朝院中,见这里与前头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前头热热闹闹的,整个院子里都是人,这里却冷冷清清的,半个人都没有。
甚至连“囍”字,或者说是半点与成亲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徐宁给了领路的丫鬟一些银钱,打发了她下去后,又进了院去,敲响了叶朝卧房的门。
一开始,叶朝只当不曾听见,直到徐宁叫了她一声,那屋门才慢吞吞的从里头打开。
不出所料,叶朝还未换喜服,仍是寻常那一身打扮,神情看着很苦,见了徐宁之后,脸上才多了些勉强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晚些才过来。”
徐宁进了门,见屋里也是冷清清的,除去桌上放着的喜服头面外,再无一点是与成亲有关的东西。
“梁家同行止不合,往后我不方便多去,”她回头看向叶朝,道,“所以想早些过来,多与你说两句话。”
叶朝就不说话了,神色淡淡的到一旁坐下了。
徐宁上前,刚在她身旁坐下,叶朝就靠过来,枕住她的肩:“你同小九也是指婚,你们成亲时,你是什么心情?”
她想了想,道:“平静。”
徐宁很少与人说起这些事,半句都不曾提过,如今对着叶朝,她却少见的说了实话:“我不怕你告诉他,因为一些事情,我对成亲这件事心怀恐惧,甚至是排斥。但我不能嫁去张家,贺家或许是个好去处,可他们护不了徐家。”
叶朝偏头看了她一眼,惊讶道:“所以你选了裴家?”
“不是选,是利用。”徐宁把自己内心一点一点剖开,摆在叶朝跟前,“行止与今上关系微妙,但今上一时却又离不开他。若我与他扯上关系,今上会在看在他的面上,有所顾忌,不会真让我进宫去。”
而裴衍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
她很卑鄙,不仅利用了裴衍的家世,也利用了裴衍的真心,却从未付出过半分真心,只想同他相敬如宾,只做夫妻不谈感情。
可渐渐的,徐宁发现,裴衍就像是从她身处的无尽黑暗之中,拨开云层,强行洒下的天光,不仅要将她整个人从黑暗之中拽出去,还要扫尽她心中的阴霾,据为己有。
于是,她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渴求,想成为一个人,完完整整地站在裴衍身边,而不是以一个一半活在前世,一半活在当下的不人不鬼的模样同他站在一起。
“可我觉着小九是幸运的。”叶朝低声道,“宁儿,我很怕。我害怕与一个我完全不熟的人过一辈子,也害怕我在内宅里活成再不是我的模样。”
徐宁抬手将叶朝揽住了。
叶朝声音又低了一些:“可我若是不嫁,父亲和兄长在西北只会越发艰难。”
徐宁道:“你是叶朝,叶家的四姑娘,就算成了亲,没了名,但你无论是梁夫人还是梁叶氏,你都是你。”
她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叶朝的胸口,道:“叶朝这个名字是刻在你骨头上的,心里的。你可以有任何称呼,但叶朝这个名字是始终刻在这里的。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无需为了谁去改变自己,那些要你改变的,是只想从你这里索取,而不是真心想付出为你着想的。”
徐宁说着,替叶朝别了一下耳发,又轻轻一笑,道:“就算你变得不在是你,你也还是叶朝,我认识的朝朝,行止、常先生、常夫人认识的小八。”
“说来说去,我还是得嫁。”叶朝坐直了些,看着她道,“所以我说小九是幸运的。”
说话时,她脸上的阴霾散去,已经有了笑意。
叶朝起身,顺道又将徐宁拉了起来:“那劳什子喜服太繁琐,我一个人穿不好,你来帮我。”
徐宁道:“还得梳头呢,我不行,我去找人来……”
“不必!”叶朝拦住她,双眼一眨,带着些桀骜,轻笑道,“我不打算盘发。”
*
时辰快到了,媒人来催促了好几声,屋门却始终紧闭,没有半点动静。
就在媒人准备不顾礼数破门而入时,屋门从里头打开了。
徐宁站在门内,扫了媒人和外头的丫鬟一眼,随即又移开了视线。
媒人见了,立即埋怨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可算是想通了,这要再耽搁一阵,梁家都要抬着空轿子回去……这、这是怎么回事?头冠呢?快去将头冠找来戴上!”
只见叶朝如马尾一般又黑又直的长发并未盘起,扔只用红绳扎成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妆容更淡——她原是连胭脂水粉也不愿用的,还是徐宁按着她的头,强行描了眉,涂了唇脂,提了些气色。
若不是她穿着喜服,只怕还无人瞧得出来,今日是她的成亲之日。
丫鬟也回过神来,忙要进屋去拿头冠时,就被叶朝拦住了:“不必,就这样出去罢。”
她又转头问媒人:“接下来该做什么?可是要去辞别我祖母和母亲?”
媒人震惊地站在那儿,忘了反应。琇書蛧
叶朝也不理她,转身就出了院子,往叶夫人院里去了。
徐宁拿手在媒人眼前晃了晃,道:“您老要是再不过去,她一会儿就该同梁公子一块儿策马奔腾去梁家拜堂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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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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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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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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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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