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的四面轩窗都被关得严丝合缝,就是大门缝隙处游弋而来咝咝凉气也会在霎时间蒸腾作窗花雨雾。
临窗榻上着的小娘子,严严实实地被包裹住三两层被褥。只有一张烧得通红的脸蛋和黏糊糊的青丝暴露在外,随着痛苦的噩梦纠结。
她的四肢被扎紧的棉被桎梏了,此番却是有了转醒的迹象,努力蹬足试图摆脱。
蓦地,她窝在被子里的身子猛烈颤栗,倏尔缓缓睁开疲惫空乏的双眸。
与之同时,对上一双深沉如瀚海的眼。
裴韫定定凝固在侯佳音面上的双目移开,转而与外头的人吩咐道,“带进来。”
奄奄一息的柳月伤痕累累,不论是脸上还是身上皆是纵横交错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此刻她像是条死鱼般被拖拽进来,啪嗒一下无力地瘫倒在地面。
侯佳音尚沉浸在梦中的一切,痴傻地凝望着面前男子的俊颜。片刻后,她才抬起灌了铅的手臂,冲破厚重的束缚,不可置信地垂首揉着双目。
没看错。
身畔坐立的她的夫君,即将要与她和离的夫君。
可她梦中所遇到的一切呢?
擦着井沿堕入黑暗的恐惧,污臭泥水灌入喉鼻的窒息感官,以及在梦里得知真相后的剖心之痛却像是切切实实体验过似的。
孰为真,孰为假?
裴斐分明承认自己是书肆里遇见的倾心郎君,若非是裴韫万般阻拦,自己可能真的就作了裴斐之妾。
她的结局也会像梦中那般吗?
可如果裴韫才是她书肆里真正遇见的人,为何他又从未提及此事?
侯佳音很想问一问裴韫,他们二人初见的地方位于何处,他执意要求娶自己的原因何在。
可侯佳音不知自己昏迷多久,喉间干涸燥烈,震动声带时候像是有把斧头劈开似的疼。
“说。”
裴韫要她说,可侯佳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说话夹枪带棍的,她有点害怕。
侯佳音没说话,却不自觉地开始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她又哭不出什么声音,只是一个劲儿地吸鼻子,带点很委屈很难过的哭腔。xǐυmь.℃òm
裴韫蹙眉与侍卫吩咐道,“带出去。”
柳月的手脚不住地抽搐,又被侍卫拖了出去。
裴韫没说话,也没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只是微斜双冰棱冷目注视着侯佳音,像是暖阳三月里不为所动的积雪。
咸涩的泪珠子顺着脸颊的弧度淌进嘴里里,好歹滋润了干裂的喉咙。侯佳音觉得自己好了一些,方呜呜哭咽道,“你、你到底是不是……”
侯佳音的声音渐弱,不敢再问下去。
如果他才是真正书肆里遇见的人,那自己起初与他冷眼相待,又竭力抗婚算什么。
侯佳音怕裴韫生气,怕他知道自己将裴斐误认为他,那时候应该要怎么办呢。
半晌功夫里,侯佳音支支吾吾地不陈一词,素净的脸比外头的雪色更甚苍白。
屋外,绿俏提着铜盆问道,“郎君,奴婢可否进来?”
“进。”
绿俏吃力地将铜盆架到木椅,转头见侯佳音正靠在床头,平静的面颊上顷刻间流顾欢喜,“小娘子,您醒了?”
然而在这转眼的功夫里,她面颊洋溢的笑容淡褪,喏喏道,“您自坠井后便昏迷了五日,高烧也是接连不断着……现在觉得如何?”
多年的主仆情谊让二人之间默契非凡。侯佳音揣摩着绿俏的表情,知这几日事态节外生枝;绿俏打量着她的面目,当即去火炉温上茶水。
侯佳音埋头啜着茶水,接连饮下三四盏,方止住喉头痒涩。
裴韫见她干涸的唇瓣抿化开水嘟嘟的痕迹,挥手叫绿俏出去。
“小娘子……”绿俏偷偷抬眼往裴韫处扫了一眼。
“我无大碍,你且先出去。”
“……是。”
裴韫问道,“是柳月给你推井里去的?”
“嗯。”
“你素日里与她无纷争,她何故推你落井?”
侯佳音使劲儿憋着心里面的苦闷,低声道,“我打了她。”
“好端端的为何打她?”
侯佳音不说话。
其实她不喜欢裴韫这样盘问,好像他才是站在柳月那一边,真正敌对的人是自己似的。
“她与我说了不好听的话。”
侯佳音搭眼望向别处,她能感受到裴韫审视的目光在自己的面上往来巡查,像把刀子似的要把她的脸皮子割下来。
“她与你说了什么?”
侯佳音不明裴韫为何如此咄咄相逼,可还是顺服道,“说了有辱温雁白名声的话,也说我这种人不可能永远得你喜欢……我当时生气,甩了她一巴掌。”
“你可知道她与外边的人怎么说的?”
侯佳音抬头看了裴韫一眼,“她说了什么?”
外边被五花大绑的柳月被拉扯进来,侍卫一面走着一面取下她口中堵住的麻布,落下血滴。
柳月的膝盖已提不上什么力气,一旦失去旁人支撑,便无力地跪倒在地。
她一上来便冤曲地高喊一声“冤枉”,然而凌乱的发丝里藏着她奸滑的眼,精确瞄准侯佳音,怨恨地迸射.出毒光。
柳月身后的侍卫无情地踹了她一脚,“快给我招!”
“大人,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柳月渗露一笑,“您再怎么严刑拷打,我还是这几句话——”
“您捧在手掌心的妻,与我的丈夫裴斐有染。五日前的林苑里,我本好声好气地央她离开我夫君,孰知她不肯也就罢了,还对着我大打出手。一番争执之下,我误将她推入井。”柳月飞快地说道,“府里奴才也是可以为我作证的,自她落井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人打捞了!”
侯佳音心中咯噔一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望向裴韫。
裴韫看也不看她一眼,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贱妇早已说了千千万万遍。如若大人去查看,想必也是找到了一些脏物。”柳月哀戚抬眼,“看大人的脸色,想必那串红玉耳环早就在什么不干不净的地儿寻到了罢?”
“南昭民风开放,男女私定终身之物件儿皆为头簪环佩尔尔,这是什么意思大人您……”
柳月话音未落,已被侍卫堵嘴拖着身子走了。长尖的指甲不死心地拖在地上,扣出十条蜿蜒的血痕。
房间里唯独残落柳月浓重的脂粉气息,像是画中艳鬼似得不死心的来回徘徊。
侯佳音闭闭眼,问道,“那对红玉耳环,你从哪里翻出来了?”
“衣柜。”
“衣柜?”
裴韫咬牙道,“你单放肚兜亵裤的盒里。”
“这件首饰确实是他送的。”侯佳音看着他平摊在膝盖的双手逐渐露出青筋,“只不过我本有意退还回去,只是事后遗忘了。”
“忘了?”
侯佳音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婚时那日我本想着要着人退回,只是实在不知它去哪里了!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询问绿俏!”
“她与你异体同心,什么事自然都是维护你。”
“我就说我和裴斐清清白白,你信不信?”
裴韫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喉间的突兀艰涩滚动片刻,缓缓道,“我自然知道你与他之间清白。只是无风不起浪,我自会追本溯源还你公道。”
说到底,还是不信了。
“我不要公道,我要你的私道。”侯佳音眼皮红肿,“我且问一问,你的私道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悖论人伦的还是水性杨花的?”
裴韫起身欲走,“昏迷五日,姑且好生歇着。”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侯佳音问道,“初见那日你去书肆作甚?”
裴韫头也不回,“观书。”
平淡沉缓的一句话,殊不知却在她的心里掠起一道鲸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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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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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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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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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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