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麟南征军和贺翎王朝军终于重新开战。
凤凰郡那条路还不通,只能从武洲郡打起。高翔宇亲自临阵督战,对面雁骓也是早有准备。
斗过两三场,彼此不进不退。
雁骓是个让人永远感觉新鲜的绝佳爱人,大半年你来我往,已经让高翔宇淡忘了挫败之心。而今上了战场,他才逐渐回忆起,自己的心上人是个多么讨厌的对手。
昔年在她手里受过的磋磨,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不同的是,曾经他渴望胜利,而现在,他不知自己渴望什么。
但雁骓仍没变,果然履行着她的承诺。
她好像一点也没有被两人间的情分影响,依然是无畏而狡猾,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八月份两人见面时,雁骓还算自若,高翔宇已经失去理智。
“雁骓,你是不是逼我?”
“没有。”回答毫不犹豫。
高翔宇愤恨责问:“我布阵之时都小心翼翼,唯恐你受其害,中路最是薄弱。你倒好,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拿你们雁家精骑冲阵!”
雁骓满不在乎:“只那一次而已。”
高翔宇怒道:“你还想多少次?”
雁骓翘起嘴角:“我捉了高致远,不介意再多捉一个你。”
高翔宇愤恨吼道:“那你就这么直接往中路冲啊?”
雁骓眨了眨眼,平静道:“跟你好了一段日子,更了解,也更有把握。你若不被逼到绝路,就不肯用全力,何况对面是我?然而,对敌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我不介意多教你一项。”
高翔宇气结。
重新开战来的第一次交手,他确如刚才所说,刻意在中路留了力。生怕精兵强将对撞,增加无谓的损失,也生怕自己手下先锋用力过猛,冲阵歼敌,杀到雁骓面前,给她带来危险。xǐυmь.℃òm
可雁骓何其敏锐!发现了这个空隙,立刻决策,临场变阵。
高翔宇应对她阵法改变之时,她又变了一次阵。
雁家军的训练比祥麟军要严苛得多,雁骓两次变阵,如臂使指,成型极快。高翔宇想要再传令时,战局已改。令行刚刚发布,雁骓已到阵前。
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雁骓,高翔宇只觉得心都要停跳了。
离得那么近!
一支将旗,一队亲随,雁骓像个牧族将领那般,一马当先提枪直冲。绛红战袍猎猎扬起,双眼闪着寒芒,穿过祥麟兵马,盯死她的猎物,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若不是高翔宇反应快些,当时就要被她得手。
她既如此不客气,高翔宇也不能再顾虑什么。更何况,万把祥麟兵士都眼睁睁看着敌将冲到阵中心来了,他还怎么能继续放水?
雁骓,逼我到这个地步,你开心么?
高翔宇把心一横,一把搭上长弓,抄了羽箭在手,三支一组搭上弦,拉弓如满月,稍稍看准便脱手。一组组箭矢头尾相接,毫无缝隙,流星坠雨一般向绛红战袍射了过去,也只能稍稍阻碍了她的马蹄。
抢出这个空挡,已经够了!
祥麟军两翼来援,亲随们有的喊“救驾来迟”,有的问“太子无恙否”。可高翔宇的心思全没在这上面,一双眼睛只是紧跟着雁骓的方向。
只见长蛇阵一卷,将孤军深入的她拽离了可以攻击到帅旗的范围,团团围了起来。在她身影被遮挡的一息之中,似有人掐住了高翔宇的心尖,疼得他差点喊出声来。
只那半刻的时间,比半辈子都要长。
及至将旗竖起,见她一人一马从包围中突出,亲随几人紧跟其后,回了贺翎军阵之中,高翔宇方才松了一口气。
忽而背后一阵风吹过,凉得骇人,才知盔甲内的头巾衣衫尽被汗湿。
被直冲中路一次之后,他想起雁骓这不要命的打法就心惊胆战。为了阻敌,只好利用贺翎军的阴影,派了孟巴兄妹出来,守住中路。还对孟巴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万万带好妹子,只许守,不许攻。
雁骓的消息出乎意料地灵通,定然在他周围安插了细作。自从高翔宇安排了中路的防御,雁骓中路也变得稀松平常,力量全集中在侧翼。但针对孟巴的憨实,她也有不少损招来分散兄妹俩的注意,调熊离山,再亲身直冲帅旗。
高翔宇原先不解她的针对,而今两人对了对当时情状,才知道她打的是这么个火中取栗的主意!
他不禁怀疑起命运安排自己和雁骓相爱的用意是什么。
想来想去,感觉是要气死他。
没有别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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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宇咬牙切齿,继续算账:“那么第三次呢?嗯?”
雁骓面无表情,眼睛看向一边,似乎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认认真真的模样,让高翔宇更是火冒三丈。
“雁骓!”
雁骓貌似为难:“忘记了。”
高翔宇气得脸上挂起狰狞的笑意:“雁将军,第三次战斗刚刚结束,现在还在打扫战场。咱们两个交手,不过是两天前。您可真是好记性!”
雁骓噗嗤一声笑了。
命运安排自己和高翔宇相爱,一定是因为她先前太沉重,想给她一些补偿。自从遇到他,她这了无生趣的生活,就多了不少乐子。
心情大好。
她伸手要去抚摸一下高翔宇的脸侧,被他气咻咻地挥开。挥到一半,似乎有些后悔,伸手抓起她手掌,却放在自己颈中。带着一脸受伤的表情,眼圈都泛起了桃色,皱了皱鼻子。
“趁我现今喜欢你,莫说擒我,就算杀了我也无妨。”
雁骓扬了扬眉:“好。”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高翔宇却似全身气力被抽走了一般,再没有怒火,失落地低下头去,不发一言。
雁骓见他垂着头不做声,将手上挪,放在他脸侧,把他面孔扳起来看了看。
呀,这一脸哀伤。
似乎是被她欺负得过分了,倒叫人有点心疼起来。
雁骓无声一笑,把他揽过来在唇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我说过,咱们彼此各有职责。战,便全力战。似这样送上门来找死,死在别人手里不划算,不如我就杀了你。”
高翔宇闷声犟嘴:“是谁找死?我可曾主动去招你?都是你来招我。军阵也不顾,战法也不顾,一人一马,非要直取我的帅旗。我怎么和亲随们解释,难道说咱们两个只是试试手?一次两次,你或许能全身而退,可是,马有失蹄,你就能保证次次无恙?我要被你气死了。”
雁骓知他争吵,一向要有理有据,听得饶有兴致:“哦?可我看你不怎么生气,还知道玩笑。”
不说人有失手,只说马有失蹄,一听就是借她的名来发泄不满。有条有理地数落,倒也很有闲情逸致。
什么要气死,不过是撒娇罢了。他还以为自己瞒得住那软糯糯的口气?
而高翔宇,眼看雁骓在战场险象环生,又以种种机智化险为夷,终于平安站在自己对面,心情如失而复得,也绷不住生气太久。双臂一圈,将她紧紧抱住。
“你能不能保重一些,不要让我这么担心?”
“祥麟未退,我怎能退缩?”雁骓正色道,“在战言战,凤凰郡还不安全,百姓也没能回到家园。我自己的摊子还没收拾完,自然要尽力战斗。”
“为了百姓拥戴,就这般拼命吗?”高翔宇愤愤然数落。
“拥戴?大错特错。”雁骓冷冷道。
高翔宇怔忡之间,只听她缓缓念道:“三月花开,六月新果,九月红叶,腊月烽火。佞幸无道,弃我城郭,凤凰尽破,流离失所。举家四散,亲友零落。饿殍委地,谁家山河?”
高翔宇于这歌谣中听出意味,惊讶地望着雁骓:“佞幸?这是从何说起?”
雁骓是弓马世家的嫡系后裔,现今的职位都嫌屈才。何况,连祥麟兵将都觉得她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怎么在贺翎这首歌谣里,她的形象如此不堪?
雁骓口气淡淡,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因我自小与太子均懿交好,常常关起门来独处数个时辰,商讨各机要之事。及至现今,依然如此。能传出这‘佞幸’之名,该属理所当然。”
祥麟也有南风之好,高翔宇虽无意于此,却明白其中意味。
这谣言的重点,并非诬她二人伤风败俗,而是意指抹杀雁骓的功绩,将她多年沙场奋战、出生入死,轻描淡写地归结在和太子断袖分桃的缘由上。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凭你一代勇将,只要稍有战绩上的污点,那些诋毁便纷至沓来,无孔不入。
他一个敌国之人,听着这些都觉得心上刺痛,脱口而出:“似你这般处境,还不如索性投了祥麟呢!”
忽而想到雁家本就是祥麟叛将,话又一转:“你回祥麟来,我亲自迎你,护你周全,像回家一样。”
真是个傻小子。
他自己的周全都快保不住了,却还要护谁?
雁骓笑了笑,道:“这是要把我变成第二个‘疯侧妃’?”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高翔宇对此事知晓不深,见雁骓似乎懂得,好奇地缠着问。雁骓便将雁党在其中作用一事隐去,把前因后果讲给他听。
高翔宇再次气结。
“我是真心待你好!你拿我的心意跟这种事相提并论?
“不行,被气死太难受了,你还是掐死我吧!砍死也行!”
这么说着,手却紧紧揽着她的腰身,不舍得放松分毫。口中说着“砍死我”,却把脸颊都贴了过来,热乎乎地跟她脸侧挨在一起。
所谓投敌之说,不过是随口不平罢了。经过了一个月剑拔弩张,现下独处更显得珍贵。
亲昵一番,才知这斗室虽然通风,可终不如外边房间敞快。
又小憩了一晌,那栗子花似的气味才渐渐淡了。两人披着衣衫互相靠着,不必过多言语,只觉得彼此的心魂又挨得近了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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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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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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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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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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