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骓回到寝帐,心中满是疑问。以她之阅历,实在体会不出陈淑予和罗冉究竟说的是什么。但她随即想到,明日升了帐,或许还会有一些关键的对话,可要多加注意。
这时,只见一个勤务兵走进帐来,行了个礼。
雁骓看她眼生,以为是陈淑予派来例行催促就寝的,随口应道:“这便睡了。”
那勤务兵却眨眨眼,笑道:“少主之烦忧,某或可一解。”
听得这声少主,雁骓双眉一皱,同时雁翎刀出了鞘。迎着蜡烛光亮,刀刃上流过一道红光,只是没有立时砍过去。
那人抓了这个机会,不退反进,向前拜倒:“少主要取某之性命,某绝无怨言。只是少主可知道,现今雁党也分了派别?我们这边,都是想要帮您的呀。”
雁骓冷哼一声,依然不为所动,拿稳刀柄,雁翎刀宜攻宜守举在胸前。
那人笑了笑,道:“上次某在北疆得见少主之面,实在太高兴,忍不住跟少主打了个招呼,还望少主勿怪。”
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起那次之事,雁骓耐不住心头火起,压低嗓子怒道:“你忍不住露了身形,可知我这里有多大的麻烦!定国将军疑我通匪,本没有证据,你倒是一时意气,给我做实了!”
那人也知定国将军规矩森严,随即明白少主因自己现身吃了大亏。她脸色一变,这才露出些慌张:“少主……”
雁骓恨声道:“别叫我这个!”
那人低声道:“怪不得少主要杀我,原是我做得该杀。”
雁骓气息不平,提着刀冷哼一声。
那人也没了刚才的嬉笑,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少主,可否容某先为您献一计?到时生杀由您。”
雁骓赌气:“不听,滚!”
那人万没想到她脾气上来进不了言,却又想着来意未说清楚,还不能走,只能进退不得地跪在地上。
雁骓一眼看她不动,气不打一处来,又补一句:“下次再在我周围晃,我就提了你去见定国将军,记我一个擒拿细作的军功!”
那人也是机灵,看她没有直接动刀子,听她说的又是少年家气话,不再害怕,笑道:“若是能给少主挣个功劳,也算某没白来。”
雁骓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听得这人牛皮糖似的又韧又黏,一把火烧得头皮直疼,牙关咬紧,手中刀一举,直接横削了出去。
这刀却劈了个空。
那人躲了这刀,嘻嘻一笑,又行了个礼。
雁骓手里也不再容情,刀光交织,势如狂风。
那人却脚下踏着方位,从从容容在一片刀光里退了身形,真是好身法。
雁骓情知她还会再来,倒也不急着问,把人逼出帐外就收刀入鞘,熄灯休息。
待营帐没入黑暗,刚才那人挑了挑眉毛,吁了口气,半是高兴,半是失落,脚下一动窜出几丈远。
这时,她面前竟似凭空出现一人,截住去路。
黑色衣衫没入静夜,没有蒙面,严肃的面庞,冷冷的口气:“穆无痕。”
穆无痕被人叫破,本能的危机感激得她打了个冷战。一回头,看到那人的装束打扮,心中了然:“王朝正统的暗影卫?”
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那暗卫也不多话,依然平静地道:“我们三个人。跟我走一趟?”
穆无痕明白,首先这句是说,三个暗卫已经将她控制住了,凭轻功再高也逃不了。第二句是要换个地方,好好审她雁党内部的情报。
穆无痕也是经了千锤百炼的,自然不会把拷问之苦当回事,所以她仗着轻功高绝,屡次和少主接触,并不惧怕暗卫出手抓她。但打狗也要看主人,暗卫如此强势,她代表的也是玉带山的尊严,自不会束手就擒。
她明白规矩,并不隐瞒,开口就是摆出条件谈判:“我们不会直接和王府合作,即便你们能用强,结果也不怎样。不如你们再等等,只要我磨了少主承认我们,到时候少主有令,我定会全力配合。”
暗卫想了想,沉吟不决。
穆无痕大方摊开两手:“我山野杂学训练而成的本事,如何跟你们宫里的相比?何况我有事在身,又走不得。你们要监视我,尽管继续,各自为差事负责嘛,我懂。”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穆无痕的确势弱。暗卫冷冷道:“明日不能成事,我们就出手。”
穆无痕懒懒还价:“五天。”
暗卫:“一天半。”m.xiumb.com
穆无痕笑了:“划价有意思?三天。我看咱们都是这个底线,就别拐弯抹角了。”
暗卫心中所想也是这个范围,当下点点头,隐没于黑暗之中。
穆无痕眼看她消失,自己也冒充真正的勤务兵,慢慢地回营帐去休息,一路想着如何能把少主安抚下来,说些正事。
若她这边不能快速成事,另一边先动手,少主岂不危险?
后来两日,陈淑予照常升帐议事,权当营中没有罗冉此人。
雁骓却耳根眼皮不得清净,面对穆无痕时常的骚扰,一两天之中已习惯了。
到了第三天,穆无痕却收了嬉笑,前来拜别。
“少主,今后我就不来了。您可记得,明年今天就是我的忌日,若您还能来这里,给我烧点元宝就行,要金纸的啊。”
雁骓皱着眉看她。
这名轻功不错的雁党成员,目测已有二十五六岁。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着调的?
但看在她这几天来来回回殷勤的份上,还是答了话:“怎么?”
穆无痕叹口气道:“王朝暗影卫来了,正满营里搜我呢。”
雁骓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从这意思看来,虽然她顺利出宫已有几年,现今又跟着定国将军东奔西跑,表面上是摆脱了束缚,可朱雀皇城之中的几方势力,却丝毫不曾对她放松。
一双双眼睛,都在暗处盯着她。穆无痕在她周围一出现,就有人开始动作,甚至于派出了暗卫。
由此可知,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周围形势已经很严峻了。
至于王朝暗影卫,雁骓倒是听说过,但从没见过。
贺翎朝堂都知道,这些暗卫只听命于陈家核心的成员。若这营中暗卫是宫中派来的,宜瑶应该会知道些风声,想办法给她消息。现今宫中无事,也许这些暗卫来自京城八王的府中。
她对京城八王的恩怨纠缠略有耳闻,却一向不懂得。
这也是定国将军的忌讳,自然不会教导于她。只有等到岭南事毕,回朱雀皇城之后,在朝堂派系之事上加以留意了。
此后的打算,暂且放下。现在她必须见见这几方力量,思忖一下她们各自的目的,再考虑一下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注意些什么。
皇上和母亲雪藏的意思她明白,宜瑶爱护和启用她之心她也懂。靖海将军带她出宫教导,和定国将军的意思差不多。这几年来,定国将军一直在她身边明着看管。现今雁党也现了身,表明了些态度。
暗卫是第一次出现在她身边,露出了些许神秘的面貌。
要如何联络上?
又怎生去交涉?
而她的立场,是要保下这雁党成员为自己所用,还是由着暗卫去办差,舍了好奇心呢?
穆无痕见雁骓犹豫,暗自心虚,也明白自己这两日没什么收效,令雁骓对她的信任依然寥寥。
她决定再搏一搏。
于是她撇撇嘴角,语气沉重地道:“少主不用因我为难,我这便去了。少主只记得我叫穆无痕,帮我上坟时别找错了就行。”站起来就往外走。
雁骓刚才想了一阵,心里已有计较。
管她们什么做法,总也要围绕着她做文章。
现在的她,就像是这场战团之中的定国将军。这几方势力想要成事,必须从她身上下手。
所以,她是这几方势力争取的对象。不管她们各自抱有什么目的,表面上几家是合作的关系,都要维护她周全。
那她何妨利用一下这个局面?
倒是可以参照定国将军在元帅大帐中的作为,打破这个纠结的局面,主动拔刀斩向荆棘,只随自己的意思带动她们,而不必陷于被动,屈从于任何一方。
雁骓盘算定了,心中无畏,向穆无痕嗤笑一声:“若出得去,你便走,用不着跟我做戏。”
穆无痕一转身,只见她眼神笃定,只好低声问道:“少主想知道什么?”
雁骓抱着臂道:“雁党现今的情状、暗卫此来的目的、你对我究竟有什么助力。”
既听她喊了这么多声少主,便顺势摆起几分少主的架子来。
穆无痕垮了肩膀,道:“那从何说起?”
雁骓冷哼一声:“那你走吧。”
穆无痕虽然比之雁骓年长得多,但在江湖上也算初出茅庐,出山以来没办过几次差,全靠性子能屈能伸地扛着事。现在眼见进了死角,自己也慌了,向雁骓求恳道:“少主别生气!那就从助力这面说起吧!”
雁骓微微眯起双眼,打定主意要听一半信一半,也不答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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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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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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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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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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