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会,但有时候不想上。”
他当然会上药。
在很早之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混混,仗着邢达在Macau的威望,整天惹是生非,以此当做对邢达的一种变相抗议。
这段日子,一直持续到母亲哭着求他,他暂时进了亨福赌场才结束。
在那段日子中,纵然是大哥,当然避免不了受伤,又怕母亲担心,每每也就自个解决,所谓久伤成医,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可,本质上,他却是懒得上药的。
上过药的伤口,未必就会痊愈到没有痕迹
一如,腿上的那个伤口,即便当初上了药,但,还是一直在那,时间长了,反成了一种凭吊。
而现在,他不希望她的手背上也留下类似的凭吊,若要有,额上的那处,已足够。
“什么时候,这些习惯能改改呢?”她顺着他的话说出这句,他正仔细地重新包扎着绷带。
“你不留在济慈陪小潮,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改掉这些习惯?”他扬眉,睨着她。
“当然不是。”她看了下手,绷带终是包扎完毕,包得虽紧,却是一点都不臃肿,也使得手能活动自如地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函,递交给他,“这是那次我到Macau,邢先生在书房交给我的,他说我会知道,最适当在那个时间交给你。本来,在煤气爆炸那天,我就是想把这个拿给你,结果,直到今天,才算是完成了邢先生的嘱托。”
这句话,说得很快,源于,她怕勾起他更多的伤感,毕竟,再如何,表面上越镇静,心里,反越是进得去吧。
他接过信函,眉心蹙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从封印处抚过,却并没有急着打开。
“沧,毕竟,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也算照顾过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和你母亲间发生了什么,倘若,并非那么难以原谅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去措辞,因为,只是凭着她的感觉,隐约猜出他和父亲之间的事。
而这犹豫的当口,他凝目于她。
她才想咬一下唇,恰是被他的指尖轻柔地抵住,再咬不下去。
每次,她心底一犹豫,或者紧张,就会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她突然想起林建,“他要的,只是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我认不认都无所谓,可,我知道,邢先生对你是不一样的,从他有了第二个儿子,还给你留下这封信,就能看出来。”
“其实,我和你一样。”他低声说出这句话,手轻柔地抚过她苹果一样美好的脸颊,“我母亲原本是赌场的侍应生,在一次赌场举办的年会时,得到邢达的邀舞,当年的邢达很是风流,于是,要了我母亲,然后,意外地有了我,也因为我的出生,邢达将我母亲娶进了邢家。那时,邢达还有一房夫人,所以,我母亲进邢家时,没有任何法律承认的身份,只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二夫人。而邢达的风流韵事在那之后,依旧是不断的,但,自那以后,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位他生下孩子,他的儿子仅有我,才让我的地位,在邢家看起来,仍是重要的。”
他很少说一大段的话,这一次,是例外。
例外里,话语晦涩。
她接过他的话语,慢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大夫人去了,二夫人以为自己总算能熬出头,却没有想到,被一个更年轻的女孩捷足先登,所以,二夫人很郁闷,也很失落,再然后——”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代他说的言辞,稍微扫了些许他心底浮上的阴霾,他明白她不想让自己继续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可,话都提了,就只能说下去:
“再然后,二夫人在某一天晚上,服用了很多安眠药,安眠药引起的深度昏迷,导致大脑严重缺氧,虽经抢救保住一命,但已形同植物人。”
“二夫人的儿子因此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不倚靠任何人的事业,并且凭自己的能力救醒母亲。于是,有了银讯,有了Mr.Ray。”
这一番过往,俩个人轮着说,即便语调仍是压抑的,却是明显不至于把思绪都一并的沉沦进去。
只是,其中还略过了一段往事,他没有提,她亦知道漏了哪段,可,以她的性子,也是不去说的。
“所以,我和你一样。”他收回抚着她脸颊的手,两手只轻轻握着那封信函。
她摇头:
“不一样,我想,这封信里,就是这个不一样的所在。看一下它,好么?”她的手握紧他的,他手心的那封信不算薄,此时,却是很重。
信的内容是什么,她猜到,该是对于他们父子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邢达交付给她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是那般的郑重其事。
他低下脸,终是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份文件,折叠整齐地,放在信封中,他慢慢展开,从头看到尾,神色,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直到终了,他只是把信继续放回信函,然后,凝向她:
“谢谢。”
两个字,很简单的谢谢,接着,他起身,她忙拿起一旁的拐杖,他伸手接过:
“很快拆石膏了,就不用这种东西了。”
“晚上风大,灵堂内,又是穿堂风,多披件衣服。”她低下脸,提他重新理了一下麻布的束带。
他看了信,那么她也就完成了邢达交给她的嘱托。
至于,信上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不说,她是不会问的。
“你快睡吧。”
他复抚了一下她的长发,她轻声问:
“我可以陪你去守灵吗?”
他怔了一怔,她却是认真的:
“我睡不着,让我陪你吧。”
他没有回答,只回身,拿起一旁叠好的另一件干净的孝服,递给她:
“那,你得换上这。”
看到这件孝服,她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套孝服,是邢家的媳妇方能穿戴的那种款式,殡仪馆按套备了放在这,本是多余的,却在此时,成了一种暗示。
“好。”她没有任何犹豫,接过孝服。
即便,在外界眼中,她还是蓝皓的妻子,可,这一回,在这里,她想穿上这件孝服。
如果,这是陪他的最合适的条件。
那么,她没有理由拒绝。
或许,这对蓝皓的牺牲,也是种转圜。
他并未将孝服直接放到她的手中,而是旋即展开,替她披上的同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按这边的规矩,父亲去世,长子一年内,是不能办任何红事的,所以——”
“没关系,这,其实就是了,不必要那些仪式。”这句话说得似乎不太妥当,她缩了下小脸,所幸,他是不介意的。
她穿好孝服,墨沧替她缚上腰带,她的一只手,和他的一只手,一起打了一个结,犹如同心结一般。
“汐。”他轻唤她。
她才想低低应声,却突然觉到,手指被他握住,接着,很快地,一枚冰冷的戒指就套到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有些讶异,更多的,是突然脑海一片空白,几乎空白到连呼吸都快忘记。
不过是一枚戒指罢了啊。
或许,是因为,那枚戒指上的宝石太过硕大,所以,才连这样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吧。
是啊,不敢看,却还是闪进眼角余光的,让她瞥到,是那么大的一颗钻石,一定很昂贵。
她的脑中不停盘旋出这种思路,来转移,自个真实的思绪。
直到他轻声提醒:
“呼气。”
她重重喘出一口气,才发现,竟然是屏住了呼吸太久。
真是很失态的表现,她低下头,却是又变成了粗重的喘气,似乎,横竖,都泄露了她心神的不安定。
“正合适。”他低低说出这句话,执起她的手,随后,薄唇靠近,再靠近,在她紧张的马上闭起眼睛来时,他却带着戏谑的浅笑,落在那戒指的钻石上。
这一眼瞧去,那钻石是一颗水滴型的,很简单的款式,却是明晃晃地让人不能忽视。
“太贵重了。”
她想收手,把戒指拿下,他的手轻轻再与她十指相扣,这样的十指相扣,先前不过两次,他终是没有把她的指环定得太过偏颇。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的尺寸。
纵然,可以再改,可,改了,总归不如这样一蹴而成。
他的薄唇离开她的手,他细细看着那枚戒指,无论钻石,或者款式,都是配她的。
再启唇,是正色的:
“本来,想选红钻的,后来发现,其实纯净的颜色,更适合你。”
真的更适合她吗?
犹记得蓝皓的那串项链。
虽然,红钻是最稀有的钻石,可,她其实喜欢的,就是透明纯粹的颜色。
或许,更因为,是他送的吧。
她低下脸,知道这戒指的贵重,一时间,却是不舍得褪下来。
他瞧见她眼底的欢喜,知道,不止为了这个戒指,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给她的,纵然,很想立刻的登记,但,碍着那个规定,他却是和蓝皓一样了。
不过,他想,还是会有所不同的。
他们的结婚证书,一定是会去注册的。
“戒指的含义,不用我说了,以后,每天都要戴着。”这句话,是他有史以来说得最肉麻的一次吧,肉麻到,他有些讪讪地牵着她朝屋外走去。
他牵着她,即便,腿还打着石膏,都走得平稳如常。
倘若,人生的路,也一直这样相携着走下去,整个人生都将平稳而幸福吧。
十指相扣地走到灵堂,灵堂恰来了两名女子,均打贵妇味十足,是邢达的大夫人所生的两个女儿。
大女儿邢思和二女儿邢念。
眼下,她们二人正让人张罗着换上孝服,瞧见墨沧从后面出来,倒不似先前那帮亲戚一样。
只亲切地迎上前,邢念率先开口:
“小弟,你总算回来了。”
邢思的手拍了一下墨沧的肩膀,却是眼底嚼着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邢念目光移到西汐身上,看了她的装束,复问:
“这位是——”
与此同时,一直跪在蒲团上的林雅目光自然也没有错过西汐身上的孝服,还有,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那枚钻石戒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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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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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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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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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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