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墨沧。
饶是驻着拐杖,多有不便,他仍迅疾地伸手拉起林雅,避开墨太太再次刺来的烛台尖尖。
然,林雅下意识去挡烛台尖尖的手臂却已被划伤。
此时,墨沧方看到一旁,西汐继续拿着那幡幔想去兜开墨太太手里的烛台,只这一次,她本来流利的动作在看到墨沧拉过林雅时,稍滞了一滞,一滞间,墨太太愠极,拿着烛台的反手一挥,带血的烛台尖尖,刺进了西汐的手背。
烛台的尖尖划过皮肤时,有些疼痛,不过,还是能忍得住的。
紧跟着,本站在灵堂门口的大卫才奔了过来,动作有些拘束,但总算是将墨太太行为制止住了。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他反应过来,终究是晚了。
血溅灵堂,不是个好兆头。
但,眼下,谁又忌讳着这个呢?
不过,各怀心思罢了。
灵台内散落的其他人,都是邢家的族亲,这一出意外的上演,让他们在短短几秒内,也终是众人一心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然,这样的一心,仅是基于各自利益最大化的原则。
“果然是扶不上台面的二房生的。”其中一留着络腮胡的亲戚率先发话道。
“是啊,一回来就害死了老爷,偏是连老爷的灵堂都搅合得乌烟瘴气。”
“我看,这么多年不回来,如今来了,是巴巴地指望着从刑家得到什么吧。”
一句句的话,只说得不堪入耳,在这话语声里,墨沧早松开拉住林雅的手,行到墨太太的跟前,将仍不管不顾,奋力挣扎墨太太用一只手抱紧,这一抱,墨太太看到是墨沧,以及他身上的伤时,终是将那些放抗变成了低声咒骂。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留在西汐流血的手上,而西汐,只是回身,让护士简单处理包扎了一下。
“我们难道还要容许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老爷的灵堂么?别忘记,他早在五年前,就不是我们邢家的人!”其中一名资格稍老的亲戚发难道。
“是啊,把他赶出去,他不配给老爷披麻戴孝!”
“至于其他人,就看嫂子不留了。”
‘其他’,自是指墨沧的母亲,这件事扔给林雅,一步算他们咄咄,二算是掂下林雅的分量。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把墨沧赶走,剩下林雅和尚在襁褓中的邢海,一对孤儿寡母,不论邢达是否有立下遗嘱,都是不足为惧的了。
“既然问我的意思,我不仅希望留下二太太,也希望各位能给老爷最后的安静,不管怎样,阿沧作为老爷的儿子,是谁都无法抹杀的血缘亲情。”林雅捂住流血的手,西汐已示意让护士上前给她包扎。
她只唤墨沧母亲为二太太,这也是最初的唤法。
“可是,嫂子,他们这么闹灵堂,你还要容忍?况且她伤到了你!”
“我的伤不碍事,这也是二太太对我有所误解,才会如此的。”顿了一顿,林雅复道,“老爷生前最后想见的人是阿沧,所以我才亲自去找阿沧回来,今天老爷走了,他一定也是希望阿沧能送他一程。”
“你这个狐狸精!什么好话都给你说尽,什么好人也都给你扮尽了!”一旁墨太太低低的咒骂在听到林雅这番话时,终于不顾墨沧的相扶,不仅说得大声起来,又要冲过去厮打。
真是一场闹剧,可在这闹剧的背后,定有着一些过往。
“二太太,老爷还没走远,你这么哭闹着,好么?”林雅手上的伤势被护士很快地处理好,她正色说出这句话,刻意加重了二太太这三个字。
说完,她只转身面向那些亲戚:
“各位叔伯,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这里,由我们守灵就行,明日请各位早点到,一起帮忙招待吊唁的客人。然后,下午,我会安排私人律师开启老爷生前留下的保险箱,以及有关遗嘱的事项。”
那些亲戚,眼见着今晚下去,也捞不到什么好,不如,早点休息,安心放在明天的遗嘱宣布上是真。
于是,纷纷散去。
灵堂内,顿时变得空落。
墨沧在那些人走后,方缓缓启唇,语音却是难得的温柔:
“你,也不想邢达走得不安心吧?”
简单的一句反问,没有任何的称谓,然后,一手揽住墨太太,唤了护士,往后面走去,想是家属休息室。
墨太太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林雅,只随着墨沧离开。
灵堂内,大卫很识趣地依旧退到门外,剩下林雅和西汐二人,林雅兀自跪到一旁的蒲团上,拿起折好的锡箔,焚化进燃着火的金盆中。
静下来的时候,吟诵的佛经会很清晰地入耳,可,却是没有人能真正听得进去。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林雅低声说出这句话,抬起眸子,凝向西汐时,却是带着一抹嘲讽。
这种嘲讽的涵义,西汐看得懂。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对她有所偏见的女子,刚才,她仍是不想让她被刺伤。
究其因由,并不因为她和她的血缘,仅为了,不想让墨沧两面为难。
毕竟,一边是林雅,一边是他的母亲,伤在任何一方身上,最终到的,都是墨沧的心里。
是以,她宁愿自己身体受点伤。
“因为有事,所以我会来。”
这其实仅是个冠冕的理由,她毕竟是存着私心的,私心,还是为了那一人吧。
所以,林雅,必是懂,方会刺。
话语的刺一如,烛台的刺一样,只是,所能刺中的位置不同罢了。
“不如说,你想得到的,就快得到了,所以那么迫不及待。”林雅的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手背,淡淡地道,“不过,不管怎样,刚刚,你毕竟是救了我,这份情,我还你,你这次想要的,我帮你一把。”
说完,她指了一下锡箔和金盆:
“既然想做邢家的媳妇,必要的孝心在人前是要尽的,过来,给你过世的公公添些纸钱吧。”
西汐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过去,她来此的目的,不是做一个尽孝的未进门媳妇,而是,把信函遵照邢达生前的嘱咐,交给墨沧:
“我见完墨沧就走。”
这句话,换来林雅的目光再次移到她的脸上:
“如果你母亲,当年有你这样的心计和城府,说不定,早就成了林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我很佩服你,真的——”她转了一下胸前的山茶花,那条项链,在火光下发出金属特有的色泽,冷冽十分,一如,她接下来的声音,“让蓝皓不惜牺牲形象,换得你的自由,然后,借着阿沧的亲生母亲,实现反间的计谋。西小姐,我想知道,你为了这一切,费了多少心?竟是将每个人的底细,都摸得这么清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的,就是西小姐的这般帷幄吧?”
“既然你坚持要把我想得这么复杂,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西汐望了一眼灵堂后面,墨沧还没有出来。
而她实在不想在这里,和林雅多做纠缠。
林家的人,真的都很自以为是,包括林建。
其实,或者也该说,是她过早看透了,在经历了从顶峰突然摔落下来后,再经历了亲人从自己身边离开,曾经想得到的一切,名或者利,都不再变得如此重要。
若有什么是值得珍视的,无非是真正的亲情,和感情。
“何必这么着急呢,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求,最后也是空。”林雅的这个声音阴冷的在灵堂内响起时,只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心颤。
恰此时,墨沧从灵堂后的白帷幕内转了出来,他撑着拐杖,走得并不是很快,西汐本是想向他走去,可,一想到他方才拉过林雅时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啊。
所以,她没有走过去,只等到墨沧走到她跟前,不过一日未见,这么近地看到他时,恍若,隔了年般。
墨沧没有说话,仅是用打着石膏的手牵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带她朝灵堂后走去,经过林雅身旁时,林雅没有阻止,只低声说了一句:
“阿沧,下半夜,要给老爷守灵。”
墨沧应了一声,牵起西汐的手朝灵堂后走去。
后面,沿着停灵房走出去,是别有洞天的一进四合院,其中一间房亮着灯,另外一间,方才那名护士恰好正走出来:
“墨先生,老夫人打了针,暂时睡着了。”
“把医药箱拿过来。”他简单吩咐出这句话。
在他牵着西汐的手,进到那间房后,护士已喏声拿来医药箱。
他打开箱子,示意护士回去陪着母亲,然后,拉着西汐一并坐到椅子上,腾空那只用着拐杖的手,将方才护士替西汐简易包扎的绷带打开,用酒精再仔细消了毒,复涂了均匀的一层云南白药。
所幸,伤口不算很深,可,饶是如此,执起她的手,他却能觉到自个的手心是冰冷一片的。
发生那件事时,他正在停灵间,替邢达整理好最后的寿衣,林雅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去没一会,就传来他母亲的声音,他急急驻着拐杖冲出去时,从他的角度,只看到林雅跌到地上,仓惶不知所措,于是,情急中,他把她拉起,却发现,母亲手中的烛台尖,刺到了另一人。
他最在乎的那一人。
那些血从她的手背上涌出时,他能觉到心突然很疼,可,他却只能将林雅拉到一旁后,接着去阻止神经受到刺激的母亲继续发狂。Χiυmъ.cοΜ
等他好不容易安抚完母亲,出来寻她时,心里,是愧疚的。
是他,累她受了伤。
这种伤,不止表面,还包括心底的。
一如,刚才林雅最后那句话,他是听到了,然,却是来不及去说什么。
而现在,能牵住她的手,这个机会是来之不易,更让他值得用心珍惜的。
小心的洒上云南白药,看药粉收得差不多,他找出干净的绷带,甫缠上时,她轻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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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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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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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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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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