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甘肃总兵官雷通轻调军马,几为所陷一事时,一旁的孙震忍不住道:“甘肃总兵官折损百人固然为真,但是御史劾奏斩获才数孽,也是不实之语。北虏折损之数,不下于官军,只是他们将伤亡之人拖离战场,是以最后才得数个首级而已。”
同是武人,朱见济能够理解孙震的心情,但是此事朱祁钰已经决断,孙震没有资格质疑,便道:“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雷通贸然出兵,未见斩获,御史弹劾也是分内之事。更何况父皇只是下诏斥责而已,不曾调离也不曾逮治入狱,已经是心存宽宥。”孙震遂不复再言。ωωω.χΙυΜЬ.Cǒm
何林静将此事说完后,朱见济问道:“北虏为何要将已死之人带回去?就不怕耽误大军回返,为官军追及吗?”
“北虏流俗,凡在战场上带回战亡之人的尸体,可以继承死者的一切财物,包括妻女。是以官军斩获不多。”
“倒是一个好办法。”朱见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明军不曾有类似的政策,战死沙场之人多是埋骨他乡,游魂不归,但是北方民族这种政策,明军又是注定不可能去学习的。
孙震对此显得颇为不屑,道:“北虏所掳掠汉人,朝廷亦下诏以财物换回,比北虏这恶俗要好的多。北虏人伦背弃,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妻女,谁是谁的父兄。”
“朝廷出财物换回。”朱见济重复一遍,心下已经是叹了一口气,朝廷出财物换回,那也要有财物呀!这些年确实换回来了一些,但是整体而言还是有不少汉人流散在北境。国家财政恶化,许多善政如同虚文,怎么可能得到执行。
朱见济不去想这些,暂时他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问起当下事,道:“眼下收容了多少孤儿了?”
“已有一千五百余人。”
朱见济有些震惊,“这么多?”
何林静具实回应道:“是,有些过于年幼的,东宫尚不曾收容,将之寄养在养济院内。这一千多人大多是六岁以上的孩子,年龄大者也不过十二三岁,男孩有九百余人,女孩六百余人。不少孩子患病在身,这几天从东宫请,一些太医无偿坐诊,省却大笔开销。此外宫里也开了一些药物,仍旧不足,一些孩子久病在身,只怕药石难治,时日无多。”
听到何林静的回答,朱见济只觉一阵悲伤,同是万物之灵,出生的家庭不同,结局就大相径庭。
其他的事情,朱见济或许无能为力,但是这事不同,完全在能力范围之内,命令道:“能够治好的孩子,尽可能地去治,只要东宫有的药物一并用出去。本宫之后会寻个时间出宫看望这些孩子,尔等务必悉心照料,若是让本宫看见你们虐待儿童之事,绝轻饶不了。”
二人答应下来不提。
之后,沐琮来找朱见济,并请求屏退左右,朱见济挥了挥手让何孙二人并其余侍女内侍退下。
“什么事,还要让下人离开?”
“太子哥,我已经从京里的老仆那里求来了一万两银子,只在宫外,随时都可以让下人交接。但愿太子哥能够对有些权贵网开一面,莫要追究。”
说着,沐琮给了朱见济一张小纸条,写着十几家名单,成国公朱仪,定国公徐永宁,魏国公徐承宗,英国公张懋……
朱见济看了一眼,并未细看,但是也足以记下大部分人物了,都是明朝顶级勋贵,平日交道不在少数。朱见济道:“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我是答应你让你提前通风报信,让他们有时间料理自己的腌臜事,省得之后被人查出来丢人现眼,可不是说要给他们免罪金牌。”
沐琮脸色很窘迫,道:“这些权贵家什么德行太子哥您还不知道吗?便是让他们料理自己的腌臜事,没有个几月功夫,哪里料理得干净,到时候一查一个准。”
朱见济道:“民怨一起,给他们免罪金牌又有什么用,太祖太宗之时,可是杀了不少有免死金牌的勋贵呢!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太子哥,你所为不过是钱财罢了,暂且缓上几日,到时候各家钱银一定送到。”
朱见济自袖中取出一本清单,甩给沐琮看。
“不必了,他们的钱银已经送来了,不必另外再送。最好身上没有把柄,否则即便是不夺爵位,停他们家几十年的爵位也不是不行。”
沐琮不必去看都知道是什么,这清单上面罗列着权贵们这些日子送来的银子,最少的一家甚至只有五两,最多也不过是五十两。一毛不拔用在这些人身上是再合适不过。反正朱见济先礼后兵前面两个字是做到了,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朱见济可不愿这么轻易绕过他们。
沐琮有些着急了,道:“太子哥,这些权贵之家,即便是不曾掌握实权,在军中也有着不弱的影响力,招惹他们,来日祸福难料呀!”
朱见济笑了,反问道:“他们是让你过来传话的吗?是想要告诉本宫老朱家缺了这帮人就不行了是吗?”
沐琮知道将事情惹大了,就欲开口挽回,“不是——”
“好,且看看老朱家离了这帮人还行不行!”说罢,朱见济自顾自地离开,留下沐琮一个人呆愣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作为太子党的他同时也是权贵之一,眼下真是两面不讨好。
沐琮想要将事情的影响尽可能地缩小,但是他却不知道朱见济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惹恼了权贵,当然对朱见济不利,但是朱见济更害怕朱祁钰一旦病重,这些人立刻拥立上皇复辟,自己反而被幽禁。
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我,事实上任何政治斗争都是如此,那么请问朱祁钰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石亨,曹吉祥,还是上皇朱祁镇。如果真是具体某一个人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哪怕是石亨这种全国总兵官,朱见济身为当朝皇太子,只要有心扳倒他,师傅们都是顶级文官,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朱见济没有这样做,而原因也很简单,朱见济最大的敌人是武将集团,是一个集团,而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靠杀人换人都没有意义,换下去石亨,也有其他人顶替。
朱祁钰的权力支柱是文官集团,为此不惜让于谦掌管团营,将大量文官安插进入武职队伍内。这些年武将尽管屡屡反对,也取得一些成效,但是景泰朝文官侵蚀武将权力的趋势并没有改变。
朱见济身为朱祁钰的儿子,天然继承的就是朱祁钰的势力,武将们不喜欢朱祁钰,自然更不会理睬朱见济这个太子。
本来权力被侵蚀就已经很令人恼火了,如今朱见济这个皇太子还借着赈济孤儿的名义要他们出钱,一口气就是上千两银子,若是你为权贵之家,态度会是如何。
这场矛盾既然不可避免,朱见济自然是希望自己主动刺破矛盾,尽可能削弱武将集团。
掌握全国军事力量的武将集团毫无疑问很强大,但是并不是一点弱点都没有。朱见济有不少办法分化他们。
最直接的两个策略,分化中下层官兵与上层军官与分化上层军官。至于具体手段,前者为惩治腐败,后者为依军功不依出身。
惩治腐败,历朝历代,军队内部的贪污腐败问题层出不穷。明代军户制为什么崩溃?除了人口增长外,不就是上层军官侵吞屯田,以至于军户接连逃亡,最后不得不募兵,战斗力大打折扣吗。以贪污腐败为抓手,对现状不满的中下层官兵必然对上司不满,当权贵们调动不了手下的兵士,不过是一群会些武艺的壮汉罢了,说不定还不会武艺嘞。
依军功不依出身,明代军户制体系下,往往父死子继,好处是稳定,坏处是不利于有才能之人晋升提拔。大明军界三巨头,石亨就是很典型的从底层靠军功攀爬上来的人物。朱见济计划以石亨为抓手,分化石亨与其他二人。
层层分化下来,朱见济最后的敌人就显得不堪一击了。当然,除却武将集团之外,还有以曹吉祥为首的利益受损宦官集团,朱祁钰继位以来,以亲信掌管内侍。朱祁镇当年手下那批人,愿意听命就继续待着,但是地位不可避免地往边缘方向发展,兴安与曹吉祥就是很典型的人物。
不过相比较于武将集团,这帮边缘宦官处理起来要方便许多,不必着急出手。朱见济不打算四面出击,还是暂时将武将集团给分化掉再说。
说实话,朱见济身为未曾成年的皇太子,招惹这帮权贵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他退无可退,务必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帮人。思绪推演至深处,已经是思绪万千,如同乱麻一样。
数日后,朱见济借出宫体察民情的名义,和朱祁钰请了一个假,要不然他是一天假都没有的,生活除了枯燥的学习就是无味的学习。
车马驶离皇城,朱见济看向一侧的何林静道:“如今收容了多少孤儿了?”
“回禀殿下,已有一千八百余人。这新增的一些孩子都是周边县乡听说此事后,投奔而来。殿下而今的名声可是传遍了整个京畿之地,百姓都把你当做在世的活佛来祭拜呢!”
朱见济听着很开心,但不忘道:“佛道之事,且少参与,百姓若是有祭拜的,一律拆除。”
何林静明白朱见济是不愿被自己的那一帮师傅们责罚,自然是答应下来。
行有大半个时辰,来到孤儿们暂时的聚居地,这里是皇陵余脉,地势不甚平坦,是座小山包,但多少是个住处。
大片树木被砍伐,就地取材,节省开支,要不然以修造宫殿的要求修建房屋,自云贵之地采取百年古木,成本要上天。
请来的泥匠木匠师傅们正在用心打造房屋,最为中心处是十间砖瓦房,虽然在朱见济眼中仍然非常简陋,但对于流浪的孤儿们已经是梦想一般的存在。
这砖瓦房供最年幼的一批孤儿居住,其中甚至有不曾断奶的孩子,对,你没有听错,真的有这么年幼的。
一些孤儿十二三岁就生育儿女了,自己都养不活,懵懵懂懂,就已经为人父母。这些新生的孩子自然算不上孤儿,所以何林静没有提及,但是朱见济又不可能坐视不管,一些女孩营养不良,奶水不足,朱见济还请了奶娘过来抚育,这又是一笔开支。
砖瓦房如今已经搭建地差不多了,但住不下多少人。外围是大大小小的木屋,如今只是有个雏形而已,不能够住人,所以孤儿们这些日子还是住在帐篷里面。
朱见济一边参观着工程进度,一边与孩子们打招呼。本质上,朱见济年纪和这些孤儿没有多少差别,倒也算不上隔阂,起初许多人还躲闪着不敢说话,随着朱见济招呼东宫侍卫分发食物,顿时活络起来。
绕了一圈,走走停停,太阳不知不觉间也来到半空之中,朱见济不耐暑气,回到砖瓦房内,早有宫人布置冰块在此,瞬间清凉许多。
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朱见济道:“王义,这些日子你干得不错。”
“皆是殿下筹集善款有功,小人所做的不过是些细碎事,不当殿下盛誉。”
朱见济笑了两声,“怎么,来京城几天,也学会了这等话术。有功便是功,没什么好说的,换做别人,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容如此多的孤儿。”
朱见济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说得王义叹息,何林静登时目光看来,似有暗语。
朱见济将底下人这点小把戏看在眼里,心有好奇,道:“王义,这些日子收容孤儿,可曾遇上难事否?”
“没有,没有。”王义连连摇头否认。
“王义,本宫一路走来,不曾见到有一个孩子身有残疾,京城附近的孤儿就这般健康?本宫半路上还看见有不少孩子乞讨呢!”
何林静明白所为已经被朱见济看穿,跪拜下来,“望殿下恕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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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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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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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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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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