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甘澜只是情绪过激导致的昏厥,片刻之后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发现宁予正往她身上盖小毯子,就马上把他推开:“你离我远一点!你想干吗?”
宁予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顺着她的意思退开两步,却还惦记着她身体舒不舒服:“我只想把毯子给你盖上。”
“走开!不要碰我!”甘澜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情绪再次变得激动:“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太残忍了!”
“你别激动,我不碰你就是了,你自己把毯子盖上。”宁予将毯子扔给她,垂头丧气地躲到了隔壁。
他坐在甘澜的垫子上,从机箱里掏出兔子,一直等到锡箔纸变凉,才用甘澜留下的匕首剖开纸包,将已经烧熟的兔子外层切碎下来,盛在用锡纸叠成的小盘里,然后把剩下略生的部分重新包好,再次放回到机箱,复又捡了几块已经掰碎的柴丢进火苗里,用报纸卷将火焰扇旺。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非常僵硬,心情也没比甘澜好多少。
其实昨晚他注射药剂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设想过几种结果,有可能注射剂根本就不管用,打了也是白搭,他们最后还是会被困死在楼上;又或者注射剂起了反作用,直接要了他的命;也有可能注射剂唤醒了别的意识体,不等楼下的人动手,自己就先把幸存者都杀掉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幻想过一个理想的结局——注射剂或许能诱发奇迹,救下所有幸存者,但自己从此就会消失。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注射试剂的,但他出手之前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试剂并非永久作用,而是有一个限期,过了限期之后,他又恢复了自己。本该为死里逃生而雀跃的宁予现在却笑都笑不出来,他必须想一个办法恢复和甘澜的关系,再这么下去,两人非弄出心理问题不可!
诚如他所说,被意识体融合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梦醒之后便会淡忘梦中人的想法。但想法既然存在过,就会留下一点点痕迹,宁予隐约记得自己融合进的意识体要达成一个目标,只要实现这个目标,就有机会扭转末日的局面。而且这场灾难的起源,一定与飞机上那个男人提到的“它”有关。
再者他昨天叫出了甘澜的乳名,证明那个意识体里,肯定有一个和甘澜非常亲密的人,无论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为了破解自己身上的谜团,还是为了甘澜,他都要再找到一只激活剂,重新联系上那个意识体。如果他能拿出“它”存在的证据,又或者那个意识体能够向甘澜做出证明,证明意识体为保护人类做过的努力,或许甘澜就能够相信他依旧是自己了。
隔壁的哭声渐渐微弱,宁予端着一盘兔肉走回去,故作面无表情的将肉推给她:“吃吧。”
甘澜还在急速的抽着气,但是不哭也不骂了,她既然决定要一直跟着他,若每天都这样情绪激动,肯定不是个办法,所以要尽量克制情绪才行。
两个人避免着眼神交流,冷场吃完了兔子,双方表情比吃过期饼干还要难受,真可惜了这天然的野味。
吃完东西,便要准备睡觉的地方了。这间屋子地上嵌了一个死人,万万不适合入睡。于是他们走遍顶楼,最终找了一间狭仄的屋子。他们将顶楼所有的铁质文件柜都推了进来,一些柜子用来围住四面墙,剩下的柜子则平铺在地上,四面竖放的柜顶上还密集排列着铁质的易拉宝架子挡住天花板,如此一番下来,整个房子便如同一个铁制的牢笼,保护着两个人不会被突然闯入的野兽袭击。
甘澜往平铺的柜子上垫了木板,木板上码了一堆印着保险公司logo的无纺布袋子和没拆封的工作服,宁予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这窄小的房间看上去便如同榻榻米一样了。
简单处理好床榻,甘澜就把呼吸器拎到了床榻角落,宁予则从保险公司的宣传物资柜里找到了几个香氛蜡烛,点燃一支放在了门口——两人每次流落在外,夜晚都会留一支蜡烛守夜,如果蜡烛熄灭,就证明氧气含量骤降,两人便可以立刻佩戴呼吸器躲过危机。
看到这支蜡烛,甘澜不禁回忆起与宁予流落在外之时,两人整夜嬉闹的场景,泪水在眼里打了个转,又被她生生憋了回去。她又不是孟姜女,哭也哭不活宁予。
宁予找出引火用的白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甘澜:“你也喝一口。”
“我不喝酒。”她对这东西实在深恶痛绝,酒精就是她人生的污点。
“可今晚我们没点篝火,越到后半夜会越冷,胃里有肉有酒才能好过一点。”
甘澜接过酒瓶放在一边,到底没有喝。她看了一眼从办公室拿来的闹钟,此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于是就对宁予说:“你守前半夜,五个小时后叫我。”
守夜是一项长期工作,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完成。甘澜与宁予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抢着守前半夜,因为人晚睡几个小时没有问题,但若睡得正香被人吵醒,那感觉就相当难受了。所以她喜欢后半夜入睡,如此便可一觉睡到上午九十点钟,精神不会太疲惫。
可此一时彼一时,甘澜认为自己与这个“宁予”关系不熟,又是自己求着人家当个拖油瓶,就主动要求守后半夜。宁予与她相处日久,自然理解她话里的小九九,劝阻的话冒到嗓子眼他却压下没有说,只怕自己一开口甘澜又要哭,于是点头答应了。
甘澜直接向后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拉起两张毯子盖在身上——野宿在外,能找到的床品都是二手货,鬼知道哪床被子裹过哪条狗?所以他们晚上一般都穿着外套睡。
她静静躺下,宁予就如同平常一样守在门边。
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是什么都不一样了,光想一想这个,甘澜的心就拧成了麻花,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枪,耳朵却仔细听着甘澜的呼吸声,一个小时之后,她的呼吸声才逐渐趋于绵长,终于陷入了沉静的睡眠之中。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侧躺在她身边,支着头观察她熟睡中的脸庞,自从在卫星川处借宿,他就少有机会能与甘澜亲密相处,天知道他多盼望眼下这个机会。
月光被文件柜挡住,房间里一片暗冷,只有门边的香氛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即便离得这样近,宁予也仅能看见她脸庞的轮廓,然而光这轮廓,就够他细细地看上好久。若在往日,他此时一定会忍不住摸摸她的脸,揉一下她的耳朵,碰碰她柔软的唇,而甘澜必定警觉地睁开眼睛,回他一个嗔怨的笑,然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骂他吵醒自己睡觉了,那么他一定会无赖地索要一个吻才肯离开,然后得寸进尺地再索要一个吻,再一个……ωωω.χΙυΜЬ.Cǒm
想到这里,宁予悄悄地撤回身,等离甘澜足够远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睡梦之中的甘澜忽然甜糯地叫出他的名字,一定是那梦太甜蜜,令她忘记了自己失去宁予的事情。睡梦中的甘澜就如同往日那样,伸出右手够向门边的宁予,中指和食指还翘了翘,叫他来牵自己的手。宁予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很怕自己的碰触会突然惊醒甘澜。他抿唇想了想,最后还是谨慎地把右手垫到了她的手掌下。于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甘澜露出满足的微笑,微微握紧了他的手指,便将他牵入了自己迷离的梦境。
他不敢过分沉醉于甘澜的依赖,怕她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握着他的手,又要哭个没完了。他还从来不知道甘澜这样能哭,这姑娘真是又能哭又能疯,到底哪里可爱了?
几分钟后,他就把自己的手撤了回来,安安静静守着一烛如豆。
到后半夜三点,他将闹钟朝前拨了一格,不让甘澜知道自己多守了一小时,这才叫醒了她。
甘澜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她揉揉眼睛爬到门边,宁予便换位置躺到了她方才躺的地方。毯子上还带着甘澜的体温,宁予才用这毯子蒙住头,甘澜便一把夺下这张毯子,另扯出一张抛给他:“你盖这个。”
宁予痛失爱毯,非常难过,却也没有办法。临睡之前,他还不得不警告甘澜:“说实话我有点怕,你不可以趁我睡着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留着我很有用的!”
“哦,你怕我趁你睡着弄死你呀?放心吧,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说话是讲诚信的,你既然让我留下来,我就会信守承诺不伤害你,不过别人打你我肯定不会帮你。但说了也白说,你们这种东西那么阴险狡诈,怎么可能相信别人?”甘澜环指一周问:“哎,就是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在墙里安排了好多骷髅看着我?”
这天聊不下去了。宁予翻了个身对着墙闭上眼睛,再也不和甘澜说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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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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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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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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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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