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澜蹲在一边听他叫得直头疼,见实在没有办法沟通,就去柜子里开了一盒罐头。肉质的香味散开,怪胎渐渐安静下来,从乖乖她手里接过罐头,用手扒拉着狼吞虎咽起来。
宁予关了灯,把手电开到最低档作为照明。室内一旦黑暗,怪胎反而放松下来,一面吃一面打量着他们几个。
甘澜靠近一点问:“你有名字吗?”
“刘。”怪胎吞吞吐吐,只反复说这一个字,似乎是他的姓氏。
几个原住民想起件事:“你们到这之前,有个商场打更的老头还在,他说这地方到夜里时常丢吃的玩意,厨房还闹鬼,该不会就是说他吧?”
那这大兄弟可算本地老住户了。不过事已至此,大概找不出人来征收他许多年的房租乃至追究其盗窃罪。
甘澜毫不掩饰嫌弃,对两个原住民指了指怪胎:“扒了,洗干净。”
她向后随意靠向宁予,未料一股瘴气扑鼻而来。
怪胎在上方一米高度的夹层里吃喝拉撒睡,尤其前四样,将每一寸领地都标记下了所有权的味道,而宁予刚才在天花板里摸爬滚打过,显然没逃过一劫。
甘澜跳开两步,嫌弃的表情更加深一分:“我深思熟虑了一下,我们还是分手吧。”
“太渣了吧?”宁予对她挑了下眉。
甘澜哼了一声,扭头去烧水了。宁予其实也被自己身上的味道恶心着,此时脱下外套丢在一边,径自走上去帮两个不知从何处下手的人处理怪胎。于是两人按住怪胎,一人用剪刀剪开打成死结的衣服,累得跟杀猪一样才把怪胎脱了个精光。
宁予扔下浴缸里哭号的怪胎,连忙跑去隔壁清洁了身体,这要是染上什么皮肤病,只怕他半个月都要被甘澜当做瘟神了。
几个人再回来时,甘澜已经把那一堆布料顺窗子扔到了后面楼下,此时正双手拿着空气清洗剂一通胡喷。
被清洗干净的怪胎这段时间里已经熟悉了阳光,加之身体上舒服了不少,便坐在那里不再挣扎,可就是无法像人一样说话。
他藏在柔软的冬衣里,一身黄皮裹着骨头,仿佛随时要背过气似得,头发该是有几年没有剪了,稀稀拉拉直拖倒腰,加起来统共有一根大拇指粗,且手指与脚趾因冻伤而扭曲,指甲青黑卷曲,乍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新鲜出土的干尸,不用化妆,放到哪个陵墓展览馆拿玻璃一罩,立地就能收费那种。
甘澜已经明智地放弃与他交流的想法了,反正这个人智商很有限,看好他不自戕或者戕别人,养在这里也没有问题。于是她丢了一根从郊外仓库拿来的牛肉干过去,任他呲牙咧嘴地咬着。
宁予擦着头发走过来,坐在了甘澜依靠的椅子上。甘澜低头闻了闻他的头发,没闻见怪味才放下心来。m.xiumb.com
宁予看着对面的怪胎:“这个人有点奇怪,你看他的身体状态这么差,重度脱水、营养不良、大概还有些别的病,居然可以活下来。”
“大自然,真奇妙!”
“可他藏了这么久,为什么今天就被我们发现了呢?”宁予盯着怪胎的眼睛,那一双微黄的眼睛纯洁无暇,除了肉干什么都没有。
甘澜却没有多想:“因为今天天冷?”
“让他住我们这层吧,至少先和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隔开。”
宁予的提议很周全,大家没什么有不同意的理由。于是临夜,甘澜用几颗糖把怪胎骗进了倒数第三层新整理出来的商铺。
宁予晚上就很自觉地睡进了甘澜的房间。
“你来干嘛?”
“当然是保护你,万一对面那人半夜发了狂,潜伏进来要杀你怎么办?”
理由非常充沛。
甘澜完全不信。
两人对面躺着,甘澜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发慌,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
“不要看,我穿着睡衣呢!”
宁予一本正经:“其实看不见的时候,脑补出的画面连睡衣都没有,所以现在感觉很不好——”
甘澜想出他话里的意思,立刻就想逃走。宁予伸手把她扯回来揉进怀里,衔着她的耳朵说:“比脑补的手感还要理想啊。”
甘澜咬了下牙,奇耻大辱!想她人生二十年来,虽然步步坎坷,但几曾落过下风?今天竟然被宁予从言语上压制住了,这分明不能忍啊!
不能怂!于是她滚过身体,也将手伸进宁予睡衣里在他腰腹上游移——规则是谁被摸谁吃亏是吗?嘿!那就看看到底谁惧谁?
被她纤细的手指划过,宁予原本温暖柔软的胸腹一下僵住,在她手指间凸显出分明的肌肉轮廓。
甘澜还不明所以地戳来戳去:“手感不错嘛!”
宁予将手从甘澜身上挪开,五指握了握,缓慢而有力地按着肩把她推按在床上,翻身压上去。
“感觉上的量变积累成质变了,你说怎么办?”
甘澜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慌忙推他:“不行!我没准备好!”
“绝对不行吗?”
“绝对不是今天!”
宁予沉腰压下甘澜的双手,低头吻她的唇,绵长深刻。
“下次再对我动手动脚,提前想一想后果,坏事做一半,质变要变质的。”
宁予起身跳下去床,推门出去了。
甘澜拉上被子蒙住头,蜷缩成团抓挠着头发,表情一息间扭曲成《呐喊》状,想必今天这一夜将代替将鞋粘在门口害宁予绊倒那件事,成为她每天午夜梦回时尴尬小剧场的循环剧目。手指碰触到额头,细腻的触感令她回忆起宁予的肌肤,他柔软的皮肤一瞬间绷紧肌肉,甚至戳不动——
完蛋了,午夜尴尬小剧场提前上映了。
直到第二天,宁予看甘澜的眼神都非常有力。
甘澜脸色却比他还憔悴,显然是小剧场循环了一整夜的后果。
但是雪已停,该做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我和宁予去一趟市郊,你们两个今天不要出门,留下来看家。”甘澜安排完家里的事,就和宁予带着呼吸器还有药品出发了。
刚下完雪的道路一片浅白,还残留着各种动物的脚印,可见入夜之后,这条街道上该是多么热闹。这一冬之后,有些动物可能迁往南方存活下来,但因灾难而爆发的老鼠与野生动物将因食物短缺与寒冷死去大半。
站在人类的立场,他们都期待着这样的结果。
宁予提起两套呼吸器,对甘澜说:“你拿药品。”
甘澜拎起药箱,抬头看了看前天还热闹非常的仓库:“好安静。”
两个人轻车熟路来到楼上,结果路上没有听到一声喧嚣,站在顶楼拐角,甘澜按住了抢:“有人在吗?”
然而无人应答。甘澜抽出枪走上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皆是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犹如服毒现场。
宁予见状警告:“别摘呼吸器。”
甘澜对照前天来时看到的人数,重新计数了地上的尸体,发现一一对应。
这些尸体大多聚集在靠角落的地铺上,被子还都翻开着,意外大抵就出现在晚上熟睡时,有几个人中途意识到问题苏醒过来,试图往天台梯子爬,却已经来不及了。
“无氧空间上升了。”宁予说。
甘澜一一翻看地上的尸体,都出现尸僵了,百分百没救了。她扯过毛毯与被将尸体盖住,然后告诉宁予:“拿东西。”
这地方的电力没有人维护,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瘫痪,到时候物资都会污染。
往复运输之间,宁予抽空在沿路的室内有害物质监测站找出了一台空气测量仪,带到购物中心测量一回,发现无氧空间已经上升到了46米,而仓库那一边,顶楼53米氧气含量都只有2%。看来无氧空间高度不是固定的,出于某种原因,在郊区比在市区更高。
看到这个数据,宁予万分忧虑。
假使这个空间真的是纯粹由气体左右的,不受制于地磁或者其他稳定的物理条件,那就会有非常糟糕的后果了。
第一是植物密度高的地区要比植物密度低的地区更危险,灾难起始于根瘤菌,理所当然根瘤菌密集的地区无氧空间高度会更高。
第二是风力。当前东北受制于西伯利亚寒流,大风向从北向南吹,风是从植被更稀薄的西伯利亚吹来的,所以带来了更充沛的氧气,所以说四五十米这个无氧空间的高度,其实是被制约的,到春天风向一转,环境会比现在恶劣得多。
第三是季节,如上所说,当风向偏转,南风席卷过东北,锋面将堆集出不可思议的无氧空间高度,100米?200米?2000米?10000米?气象上小数点后八位的一个数字变动,都会造成一场飓风或者一场冰雹,这几乎是完全不能预测!即便只有2000米的无氧空间过境,只要持续五六天,这个城市的幸存者无一例外都会死掉!
想想锋面推过一个省,一个地区,一个国家,那将是大屠杀后又一次惨无人道的补枪!
“我们需要建立一个能长时间持续自主供氧的基地。”忙碌一天后,宁予坐在购物中心顶楼对甘澜说:“而且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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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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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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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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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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