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澜忆起与宁予的赌约,简直意气风发,这天早上从床上蹦下来,就追着宁予要报仇雪恨。宁予嗯嗯啊啊的应着,手里却没停下清扫的动作,他扫了三层楼,烧过水,又煮了罐头,安排三个不能自理的大小住客吃饭。
一圈忙下来,才拖着甘澜这个小尾巴去洗手。
宁予任凭甘澜围着他叽叽喳喳,施施然地擦干净手,转回身倚靠在料理台上,笑着听她说什么“一雪前耻”“认赌服输”“君子报仇十天不晚”。
话的意思他充耳不闻,只当养鸟听声,反而觉得甘澜叽叽喳喳起来异常活泼灵动,不由自主地看笑了。
笑着笑着,他忽然弯下腰贴着她耳朵说:“你非要对我下毒手吗?”
温润的声音在耳廓打个转传进耳朵,甘澜犹如触电一样打个颤,立时呆住。宁予见到她被施了定身法的样子更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一吻过后,他重新直起身体,看见甘澜的眼珠像慢镜头一样悠悠地转向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左右都是死劫,不如在尚存人形的时候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
宁予说完自在地起身离开,回到了自己在下面三层的房间,坐在床上继续看昨晚没看完的电影。琇書蛧
一小时。
两小时。
三小时。
很好,甘澜没有来,他不仅成功的化解了生存危机,还意外地获得了奖励。宁予抿了抿唇,回忆起刚才温暖的,软软的感觉,心想可以找机会再来一回。
而后甘澜这一整天也没有出现在宁予眼前,连午饭时间都摸不到踪影,一直等到晚上入夜快十点了,宁予准备入睡时,才听见房门咿呀一响。
甘澜把门敞开一小条缝,将眼睛挤进来,滴溜溜地看向宁予,是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宁予摘下一侧耳机,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就听甘澜用一种细微的、困惑的、犹豫的声音问:“宁予……你不会是……有点……喜欢我吧……”
宁予笑了一下,重新戴上耳机,继续低头看他的电影:“想了一天才分析出来么?你和你的绵长的反射弧都颇得我心。”
甘澜撤回脑袋砰地带上门,颠着小碎步跑开了,不知道又要蹲在哪里画圈圈继续分析宁予刚才说的话。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宁予完没有异常的反应,他第二天照旧照顾着几个人的起居,连对甘澜都面色如常,甚至毫无芥蒂地坐在她房间里听歌。
甘澜从上面下楼,推门看见宁予坐在自己的床上:“你……”
宁予温柔应:“嗯?”
甘澜脑海里逻辑搅作一团:“你……”
他无辜问:“我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我是说——”甘澜搜罗起自己过去二十年与异性相处的失败经历,搜肠刮肚不知道如何面对当前的局势:“那件事,我考虑了。”
宁予点头:“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宁予摘下耳机,满意地点头:“我知道了。”
“过来。”宁予招手。
甘澜从没幻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款男朋友,她对自己的定位向来精准,是一个一直驰骋在愉快作死的康庄大道上,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女魔头。如果有一个男朋友呀,那也该是王毅那个性格的——但王毅不行,她见王毅第一眼就生出了斩不断的兄弟情,光想想别的关系就感觉破坏了伦理纲常。不过宁予——怎么看都和她画风不一样啊啊啊啊!
进行着这般激烈的思想交锋,她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床前。
在她茫然无措间,宁予突然起身把她扯到床上,双手撑住她身侧,诚恳问:“那么我们就试一试,你想让我试到几垒?”
甘澜闻言捂住眼睛从床边滑下去,砰地摔门逃跑了。
购物中心的食物和补给日益充足,他们的巡弋范围也逐渐增大,但因为另一个市中心有倒塌的桥梁间隔,始终不能抵达,因此一行人将目标设定为城市外围,渐渐探索着一切可得的资源。越接近市郊,房屋越来越矮,渐渐失去了人类存活的条件。
电动车里,甘澜用蓝色的笔将附近几家店铺标记在地图上,又换红色的笔标记了一家半壁倾塌的社区医疗站:“我们下车探探那个医疗站,然后就转头吧,再往前走该进田里割麦子了。”
后排的宁予闻言打开门下了车,甘澜随他一路走进医疗站,直奔残存的药材库和病房找氧气罐。
“小橄榄,来这边。”去探病房的宁予叫回甘澜:“这里的氧气瓶被人运走了。”
病床边出现一个清晰地圆形锈迹,看位置应该是存放氧气瓶的。
甘澜摊手:“库房里也没有氧气,这个地方就略过吧。”
“我的意思是,灾难有活人把这里的氧气罐运走了。”
甘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四张病床上有两张空着,另外两个罩着床单,两床之间过道也罩着床单,尸液洇透三张布料,下面隐隐是人的形状。
如果这些人死于灾难前,医院绝不会放任他们这样滞留地上,那么他们只能死于灾难后,灾难后被人发现掩盖起来。
甘澜看了一眼宁予,伸手把枪抽出来上了膛:“不管了,走吧。”
她现在对同类有种恐惧症。
两人出了社区医疗中心,正往电动车走,忽然听见医疗中心的小区里传出一阵听高亢的呐喊声。两人身形一滞,到底忍不住绕到后面去看了看。
此处属于一个工业园区,医疗中心向北是宿舍,全是一排排震得粉碎的三节楼,里面的人绝对没有机会了,向后则是厂房,经过两次地震,建筑高度也鲜有超过30米的,其中靠外一栋最高,有四五十米的样子,大大的金属厂标写着“亿路物流”,呐喊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再看楼前,遍地尸体自不必说,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景象了,令人惊诧的是死人堆里有两个活人正在奔跑。
“加油!”
“跑阿!”
“姜力最牛比!我就买你赢!”
这两个人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呼吸装置,在楼上嗷嗷的加油声里轻装简行地冲出了物流大楼,咬着唇摒着气朝前猛劲的跑。
“两盒罐头!我压张文!”
“张文快跑!”
甘澜看了一眼宁予:“这怎么回事?”
两个人抛出五六十米,前面一个忍不住了,将手里的空铁皮罐一放,掉回头往楼的方向跑,后面一个人却不肯示弱,脸色青紫地偏想要超过那人的记录,他把铁皮罐放在那人前面的一步的位置,也掉头回去,结果才到楼门口就脑袋一晕倒在地上。
他们放下罐子的这条路上,已经放了一排五六十个罐子,可见这项运动历史久远,并非第一次进行了。
有人探出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楼下,举拳头喊:“我宣布:张文扑街!”
甘澜忍不住从藏身的位置现身,和宁予一起拖着这个叫张文的直到楼上。
升到楼上,两人发现这地方不单单是物流中转,楼层举架有十米,下两层是亿路物流在本省的中转中心,上面两层租赁给一个网上综合商城做仓库,这种地方日常配备防鼠措施,所以没受到鼠潮攻击,物资规模要按吨算。
这就是天堂啊!
两个人上到顶楼,立刻受到了幸存者们的围观。
“你们从哪来的?”
“市区怎么样了?”
甘澜将外面的情况说给他们听,宁予则趁机给另一人做着心肺复苏。
这边的幸存者有十来个,数量算极多得了,他们都是仓库管理员。起初几个是在这个厂房里加班加点的夜班员工,地震的时候护着货架没跑,于是逃过一劫,剩下的是从宿舍冲回来帮忙的——货架责任分配到人,倒得不是钱,是命啊!
幸而厂房质量非常好,连着两次地震都没有倒塌。
幸存者开心地拿了酒水和袋装食物给他们,甘澜开始不敢吃,幸存者们便解释,这里有电子驱鼠装置,还有冷鲜区,而且整个厂区独立供电,万平太阳能供电板只要有五分之一运转就没有问题,因此东西并没有收到污染。
宁予替他们忧虑:“这里的建筑太低了,我们一般都会住在一百米以上。”
送来食物的人笑:“前几天下大雨,老鼠很河流一样从四面涌出去,那是人能住的地方吗?我们觉得能住在这里就很好了。”
甘澜想起一件事:“临近医疗站的氧气罐是你们拿走的么?”
“是,我们在脑袋上套上塑料袋下去过一次。不过拿来氧气罐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做不出来呼吸器,你们要的话就拿走吧。”
“留着吧,回头我再来一趟,送一套呼吸器给你们——就一套,我们存货也不多。”
得了甘澜的口头应允,在场众人十分高兴,当场给他们准备下丰厚的大理,令甘澜直说拿不动。甘澜不好意思,别人为了一盒罐头都玩出人命了,这边竟然随手就送。
“你们要是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提,我们在外面走起来方便,下次一并给你们带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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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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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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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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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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