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遗琅看了婆罗贺摩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但还是好心提醒道:“我们到了。”
抱腿蜷缩的男人听到声音望向沈遗琅,这句他听得懂,他感受到马车确实停了,心道自己没理解错。
沈遗琅见他好似听明白了,又补充道:“下车吧。”
男人似乎很是无措,把盖在身上的斗篷拿掉递给她,沈遗琅见他脚上鞋子也没一双,光着脚露在外面,叹了口气,想说不用,但觉得这人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听懂中原话,她无奈摇头,示意你先披着。
善文见车里半天没人下来,轻轻扣了扣车壁,小声道:“大人快下车吧,到家了……”说完还鬼祟地望了眼四周。
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原因这次大人买了个黑不溜秋的小侍,她莫名觉得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无它,太黑了,实在太黑了。
沈遗琅不知善文所想,她先一步下了马车,转头掀开帘子朝着青年招手。
婆罗贺摩有些沉默,终是又披上斗篷下了车。
一进府中,这可引起了轩然大波,下人们毕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更不知道他们的女郎怎么带了这么个人进府。
不过,再奇怪也是女郎带进来的,他们不敢多看,也没人想过去禀报主君。
燕信处理着院子里的事物,听到门口有侍者来报女郎回来了,他把手头的事理了一理便去外面候着沈遗琅。
远远的,他瞧见一行三人走近,为首的便是女郎,只是、除了善文,还有个……
他眯起眼睛细细看了一下,随即敛眉垂首。
沈遗琅也瞧见了他,心道正好,没等燕信开口,便侧过身让出婆罗贺摩的全貌来向燕信说道:“备点热水、衣服,替他安置下。对了再准备些吃食。”
看到婆罗贺摩虚弱的样子,又看到他带伤的手脚,沈遗琅连忙补充:“再吩咐人去请府医过来给他看看。”
燕信看了眼男人,没有忽略掉男人身上明显属于沈遗琅的衣袍,没说话,应了声“是”便示意婆罗贺摩一起走,可婆罗贺摩皱了皱眉,他听不懂,只听懂了个“吃食”,应当是要他吃饭?
他看了眼沈遗琅,沈遗琅朝他点点头,婆罗贺摩才暂时放下心来,跟着燕信走了。
拐角处,柳见看着这一幕,咬了下唇,本来想着在门口候着女郎,却被燕信抢了先,现在又看到女郎领着一个男人进了院子。
……
燕信一路带着婆罗贺摩来到了下人盥洗的地方,心里却思量着此人来历,这样的异邦之人应当是女郎买下,至于为何买下,再看他的惨状心中便有了解释。
燕信吩咐着几个小侍添热水,叫婆罗贺摩原地等一下,自己去拿衣服,可对方一语不发的模样,燕信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过往添水的小侍看到屋中杵着的婆罗贺摩一时没敢说话,虽然这人穿着破烂,但身量却极高,可以被称作人高马大,加上不说话的冷漠性子,气势上还怪摄人。
燕信很快去而复返,看到添满的水,赶忙叫婆罗贺摩脱了衣服下水。
婆罗贺摩的身体其实有些僵硬了,他知道眼前人是叫他洗澡,于是他还算利索的除了身上衣物,他解开斗篷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它折了起来,放置到远离水桶的位置上。
一切做完后,抬腿便要下水。
可燕信看到他的身体,叫停了他,“等等。”
婆罗贺摩疑惑的看去。
燕信又拿了块手巾递给他,并道:“忘了你身上有伤,你别下水,拿手巾擦擦吧。”
可婆罗贺摩接了手巾却还是要下水,燕信拉住他皱眉道:“你不要命了吗?背上那么多伤口!”
婆罗贺摩很是茫然,这个人不是要他用手巾沐浴吗?
燕信和他僵持了片刻,猜出男子可能听不懂中原话,询问道:“你听不懂吗?”
可不料下一刻,眼前人发话了,怪异起伏的腔调,“听懂,一点少。”Χiυmъ.cοΜ
黑皮青年的目光很纯粹,无奈,燕信从他手里又拿回手巾,打湿一点水往自己身上比划,眼神问道:看懂了吗?
好在婆罗贺摩虽然听不懂中原话,却不是傻子,他点点头,接过毛巾有模有样的擦起了身来。
燕信见男人放置一旁的斗篷,垂了眸子,状似不经意的收走,他到门口找来小侍,安排了一间屋子,另外还要小侍把府医请去,府中没有合适身量的下人衣服给他穿,还得另做。
一笔笔细致的吩咐下去,屋内婆罗贺摩也洗好了。
盥洗室中并不冷,连带着婆罗贺摩的身子也回暖起来,他把燕信送来的衣服展开,一层层穿到了自己身上,好在下人服饰并不复杂,只是短了一截。
但有罗袜和长靴,穿好后也能御寒。
他看了眼放置衣物的地方,斗篷已经不见了,看向门口,婆罗贺摩并不顾忌的走过去向燕信索要。
“衣服,我的。”
燕信看了他一眼,道:“无妨,这衣服原是府里做大备用的,你先用着,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合身量的衣物已经在做了。”
不管对方是推脱,还是真没明白,上道的人都不会再说什么了,可是婆罗贺摩却像是少根筋一般,他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固执地摇头,“我可以换,我的。”
他想的是衣服是恩人的,要还给她。
燕信听懂了,他脸色不变,抚着斗篷上的暗纹,道:“衣服有些脏污了,我拿去浣洗,你身上衣物也不必还我,都是府里的东西。”
说罢,也不管婆罗贺摩听不听得懂,继续道:“随我来。”
婆罗贺摩拧着眉,旁的小侍才发现这黑人洗干净了,脸庞刀削斧刻一般,简直俊美逼人,但此时模样莫名有些像憨傻的大狗。
燕信说的太多,他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不过他听懂了对方应该是要拿去洗。洗干净了再还给恩人倒是更合适,但是自己洗是不是更应该?
可是燕信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撂下一句随他去,便先行走了。
小侍们见婆罗贺摩不动,纷纷催促他,“走啊,给你准备了屋子!”
婆罗贺摩半推半就的正要跟着走,但他很饿,身子进了暖意也不僵了,但是那伤痛便好像反应过来,一时有些难忍。
婆罗贺摩突然双腿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小侍们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抬他,燕信听到动静,回头很是无奈,转圜回身去帮着扶婆罗贺摩。
一行人折腾着总算把婆罗贺摩送进了屋子里。
……
“这么说死不了?”善文咋着舌。
沈遗琅投去警告的眼光,善文登时噤了声,做了个捂嘴的手势。
燕信敛眉,“府医说他身上是些外伤,只是看着可怖,日日敷药养养便能好。”
沈遗琅撑着额角,低头看佛经,听了燕信的禀报,正巧翻了一页,听闻人无大碍,倒也松了口气,“既然这样,便依着府医说的。”
她不缺这点钱,佛经中说,凡是遇见便是缘,好好将养着吧。
燕信似乎还有话要说,沈遗琅看他一眼,“怎么了?可是院子里行事缺少什么?”
燕信低头,“没有,是那人醒了表示一定要求见女郎。”
沈遗琅无所谓,随意道:“你同他说,养好了身子再来相见也不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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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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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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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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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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