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献玉望着被灯火染红一角的夜色,暗自想到。
瞥了眼身前,嘴角噙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月上柳梢头,可惜身边人不是个解风情的。
沈遗琅整张脸都隐在面具底下,此时什么也看不出来。
事实上,就算没有面具,他也很难从沈遗琅脸上看出什么。
沈遗琅老神在在地消着食,他们一行在府里用了膳出来的,特意没驾车,现在这段路还好,待到了主街上,他们几个不被冲散就算很不错的了。
善文捏着重新又鼓起来的钱袋子,人都精神了不少,看沈遗琅戴的丑面具也顺眼起来,想到那些被燕信收起来的绝美面具,心脏就是一阵收缩。
搓着手赶紧紧了紧腰间钱袋子的系带。
这回跟着崔献玉出来的侍人还是小楼,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了表公子的眼,不过能在表公子跟前做事还是很不错的,是份美差。
“嗯……表弟此前在别处时,节庆会不会像这样出来玩?”
沈遗琅有些好奇各地不同的风光习俗,之前只在书上了解一些,不知全貌。
也不能像前世一样,想去哪就是一张飞机票的事,如今只凭马车、凭脚力,确实到不了很远的地方,若是决意远行,怕要三年五载才能回来。
实话说,尔若的出走带给她的影响很大。
她是非常想去看一看的。
崔献玉诧异,再看沈遗琅,半个鹅蛋似的罩脸面具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他不确定沈遗琅是单纯想问他以前的生活,还是被这节日气氛感染想了解别处。
有心想和沈遗琅聊些什么,但走一步想十步的个性让他不得不三缄其口。
况且沈遗琅很少和他聊闲天,这种时候她应该不会说话,或者等着他提起话头才会去接。
提起这些是做什么呢?
他此前家中亲人只有母亲,他也不是孩童,像这样的节日母亲不会陪他。他若出来只能是和下人一道,没有家中女子相陪,可以说是独身出门。
沈遗琅这样问他,是不是想看他是否是一言一行都合乎规矩的男子?
脑子转的快,崔献玉答得也快:“偶尔会同母亲一道。”
沈遗琅不知他所想,她倒是没觉得男子一个人出来过节有什么不对。
也是由于玉京的风气较之他处来的实要开放包容些,自小出生在此地,无论是对男子而言还是沈遗琅,都是极幸运的。
像这样张灯结彩的节日,小郎君随处可见,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下人仆侍的,独自出来游玩的平民郎君也不是没有。
越是热闹,皇城的治安越是抓的严,安全方面自不必考量。
沈遗琅听了崔献玉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过有始有终,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总得有个收尾,她补充道:“这样吗,原想着表弟去过很多地方,而我除了这玉京……也不对,还是轻装去过几地的,不过总也围着玉京就是了,听说各地一些风土人情,民俗节庆很是有趣。”
崔献玉听着沈遗琅淡淡的回应,下意识的就想去观察她,只是隔着面具,看不到面容,声音也辨不出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虽说献玉不常参加,但是随母行商途中总会或长或短地在一些地境暂居段时日,遇上当地热闹新奇的节庆,献玉也会窥上一二——”他拉长了语调。
他说得保守,抛头露面于他又算得了什么,做生意时,对账验货结银他常亲力亲为,一开始母亲还会拦着,见拦不住,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了,难说母亲这一脉是不是都有些逆骨在身上。
果然沈遗琅被拉起了好奇心,“嗯?有多奇?”
他想得没错,沈遗琅也不是表面上的冷静持重,她也有少年人的特质。
学识渊博、心有珠玑、光风霁月、不解风情、美不自知。
哦对了,似乎还有一点念旧。
总的来说不像个热血稚气的十八女郎。m.χIùmЬ.CǒM
这些是崔献玉对沈遗琅数月观察得来的结论,不,应该是印象。
他未来玉京前就已设想过无数这位“表姐”的形象,当时料想再神仙的女郎也不过才十八而已,多少会有些少年人的毛躁、自以为是的反叛在。
但一见之下,他想错了,大多少年人的通病在她身上全然体现不出来。
足以叫他无从下手了。
不过眼下看来……
想起上回送叔父的花瓶,只不过来历奇些,却被沈遗琅问了好久。
崔献玉眯了眯眼,对沈遗琅的印象似乎可以再加上一条。
面具下仅露出的桃花眼盛起笑意:“嗯,我只挑我记得深的说吧,有年在西边……”他顿了顿,看着沈遗琅明显侧过来的身子,眼里笑意更甚,接着道:
“靠西边那有座叫龙兰的城池,他们有个圣子节,据说每隔二十年会诞生一个圣子,圣子不能成亲,也不能吃荤食,而圣子节便是圣子一年里唯一一次出行的日子,他们那的人都会围着去看的,就像……”他说着弯着眼,意有所指地瞥向沈遗琅。
沈遗琅知道崔献玉在调侃自己,也不恼,她比较好奇这二十年诞生一个圣子,但圣子诞生的凭依是什么?海选吗?
不可抑制地脑补出一排剃得锃光瓦亮的脑袋,一个个身前搁着投票箱,等着投票结束,主持人的唱票。
不知为什么光听不能成亲,不能吃肉,她将圣子就只能想象成和尚的样子。
沈遗琅忍俊不禁,不过问题还有呢,既二十年出一圣子,圣子总不可能只活二十年吧,那新圣子出来后,之前的圣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崔献玉不疾不徐地接着说:“凭据嘛,当初我和母亲也好奇,可惜我们是外乡人,当地人很忌讳和我们说这些,便不得而知了。至于之前的圣子自然是被替换下来了,但替换下来之后也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还得充当起新圣子的讲郎,传授知识,照顾圣子的生活。”
沈遗琅听完点点头,这圣子当的和和尚也差不多了。
还有这选圣子的凭依,让她不由想到前世西边的达赖喇嘛,或许这其中玄妙亦有相同之处吧。
崔献玉看着沈遗琅思考的样子,勾起唇角:“还有处,四月份的时候有个节日,我管它叫穿红戴绿节……”
“哦?”沈遗琅一瞬又被拉起了兴致。
“当然,其实不叫穿红戴绿节,人家叫祭春。只不过那天不管男女老少皆着大红袍,头挽绿头纱。”
“噗呲——”善文没忍住,她脑子里也有画面了。
沈遗琅也觉得颇有趣,特别是看崔献玉一本正经地在描述。
“穿红戴绿节,你倒是会想。”她轻笑道。
崔献玉看到沈遗琅面具底下露出的眸子,映着灯光泛出细碎的笑意,心底不知怎地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是柔软的绒羽轻拂过心上三寸。
他不自觉抿起唇,望着那双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还有呢……”
几人踏着青石,俊雅的郎君侃侃谈着天南地北,秀致的女郎静静听着,时不时发表些看法,月光在他们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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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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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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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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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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