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上,一众朝臣正在商议西戎部落的和亲之事。
“如今的阿史那氏,是近年来从月氏分割出去的,年岁不长,但势头很猛,占据的草原可不比月氏少……”
新任的国相—于禾,向皇帝说明了如今西戎的情况。
“如今两个部落都带公主来和亲,看来是想依靠楚国,压倒另一方了。”孟陵川说着,便看向了摄政王,“摄政王有何法子?”
孟锦弦淡然而言:“那皇上就两个都收了,不偏颇,让他们自己斗去。”
“话是这么说……但是,朕才年过十七,摄政王觉得合适吗?”小皇帝幽怨地回道。
“皇上都年过十七了,还不该娶亲吗?”孟锦弦随即反问。
孟陵川冷笑回应:“话说摄政王不是二十有四了?朕也未见得你娶亲……”
“皇上也说了,臣已二十有四,所以臣要何时娶亲,自有估量,就不需皇上忧心了。”
孟陵川看着他,只想冲下龙椅,弄死他。
于禾听着两人,将这和亲公主推来推去,只觉忧心。
“微臣以为,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制衡这两个部落,毕竟楚国也给不了两位公主一样的地位。”
孟锦弦忽而轻笑道:“若皇上同意了和亲,此事就交给臣去处理,如何?”
“你!”孟陵川觉得自己再与孟锦弦共处,迟早要被气死。
“微臣觉得可以。”于禾随即附议,“毕竟,皇上也到该娶亲的年纪了,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挺好的。”
孟陵川深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此前的经历,也知道于禾所说,固然重要。
孟济虽为一国之君,但一生也只娶了三个女人,膝下的儿女也不多,三个儿子,大儿子原为太子,他本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天性断袖,性格阴暗又懦弱,而其二儿子早夭而去。
孟陵川是其小儿子,在太子被废后,被封为了太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十七岁便经历了大军压境,而孤身一人承担起一国之责的无助,所以更加知道手足的重要性。
“行……朕同意还不成嘛!”
“皇上圣明!”
众臣立刻附和。
解决了和亲的事,要如何制衡月氏和阿史那氏,就落到了孟锦弦手上。
而摄政王府上,宁先生正带着一个男子前来。
“宁爷爷!”
“抚芸呀……阿弦不在吗?”宁先生的语气尤为激动。
“他这会儿还没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先生虽激动着,但还卖起了关子:“你猜爷爷找到什么了?”
她突然觉得宁青远的性格如此,不是没有道理的。
抚芸轻笑着摇了摇头。
“是阿臣的儿子!”他激动说出,反应过来她不认识,便解释道,“……是阿弦的大哥—孟锦臣。当年的鸣王府灭门一事中,我以为只剩下阿弦了,没想到,阿弦的大嫂,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送出府去了。”
抚芸听此,眼中笑意欣慰。
“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喃喃低语。
“孩子,爷爷已经找到了,就在前厅等着呢!”
宁先生激动说道。
抚芸随他去到了前厅,才见得一个清瘦的老人抱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她轻笑着想靠近他,但小男孩却是躲开了,似是怕生。
宁先生抱过孩子,轻声安抚道:“晏兮不怕……小叔父马上就要回来了。”
“晏兮可以见到小叔父了!”小男孩马上有了笑意。
清瘦的老人恭敬向她行礼道:“姑娘莫怪,小公子是一直是鄙人照料的,只听过王爷……有些怕生。”
“无碍。”她仍笑着摇了摇头。
而没过一会儿,孟锦弦也从宫中回来了。
“宁爷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还不知情的孟锦弦于门口就打招呼道。
“世子殿下。”清瘦的老人随即跪下。
“阿伯?”
他又随即看向宁先生怀里的小男孩。
“这是……”
老人抹去了眼泪,回道:“这是大殿下的小公子……当年,世子妃刚生下小公子不久,还未来得及告诉大殿下,鸣王府就惨遭屠杀了……”
老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小盒子。
“这是世子妃留给大殿下和小公子的东西。”
孟锦弦拿过盒子,却迟迟没有打开来。
抚芸将手覆于他手背,轻声道:“……我来开吧?”
他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抚芸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封发黄的信,和一把银色短刀。
她拆封了信封,斑驳的信纸上到处都是水渍。
“阿臣,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但父王还未来得及给他取名,如今就由我取吧,就叫晏兮吧……我把他交给阿伯了,如果你回来了,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她哽咽了一会儿,才继续读道:“从我们成亲那天起,我就永远都在等……等了一年又一年……我能等你,但以后你不要再让我们的儿子也像……像我一样等着你……”
……
他听着她读完信,早已能想到大嫂写这封信时的样子。
大哥一直都在边境,她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他。
抚芸抹去了眼泪,脑海中便现一个泪眼婆娑的女子,执笔写着她对心中人最后的话。
可只一封信,又怎能说得尽呢?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晏兮,意是晚矣……她该是等得多苦,才会给他们的孩子取这样的名。
宁先生亦是抹去了眼泪,慈祥地对孩子说道:“晏兮,这是小叔父。”
小孩子想要靠近他,但似乎又怕。
孟锦弦抱过孩子,轻声安抚他:“怎的不识小叔父呢?”
“小叔父……”小晏兮小声喊道。
他轻笑着揉了揉那软乎乎的小脸。
“真乖。”
许是身上都留着相通的血液,晏兮不再怕他,搂着他的脖子,连喊了好几声小叔父。
抚芸心底亦是松了一口气。
这鸣王府,终于不是只剩下他了。
晏兮自午时就一直黏着孟锦弦,抚芸想抱一下,都不让抱。
“你看!”她把紧握的手打开,里面是一颗精致的糖,“小叔父可没有哦!”
晏兮抬头看了看孟锦弦,又看向那颗糖,果断选择放弃了前者。
“这就对了。”她终于如愿抱到了这个可爱得紧的小家伙。
等她把糖放进他嘴里,小家伙又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晏兮还想要一个……”
“那还要不要我抱了?”她趁机哄骗道。
“要!”
孟锦弦揪了揪晏兮的小辫子,佯装生气道:“一颗糖就叛变了,小叛徒。”
“可是小叔父没有糖呀!”晏兮还理所应当地解释道。
他又揪了揪人家的小辫子。
“小叛徒。”
晏兮往她怀里钻着。
“晏兮陪小婶婶去玩,好不好?”
“小婶婶?谁教你的?”她看向孟锦弦,用眼神质问。
孟锦弦掩笑道:“虽然不是我教的,但是也没叫错。”
“太爷爷教的!”
晏兮立刻邀功。
“太……”抚芸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太爷爷,应该是指宁先生。
“我们去玩,好不好?”晏兮又问道,“好不好?”
“好好好……”她只能妥协了。
孟锦弦看着远去的一大一小的背影,心底便异常踏实。
晏兮跟着她玩了一下午后,便又黏上了她,连到晚上要睡觉了,还是不愿去。
等抚芸将人哄睡,回院里时,才发现书房还亮着。她刚踏进一步,便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用添茶了。”
“谁要给你添茶了?”
她轻笑道。
他放下了手中笔墨,亦是笑着。
“可吃药了?”
她点着头,倚靠在了桌案前的木窗。
“还在忙和亲的事?”
“阿史那氏和月氏皆派来了和亲的公主,两方都想依靠楚国压倒另一方,但我们不能插手其中,否则西境又是一番乱战……所以只能折中制衡。”他说着,便又看向了桌案上的公文。
她又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制衡?”
“……等他们都到了楚国,让他们两方相争,把矛盾抛给他们自己。”
两人都看向了彼此,抚芸随即补充:“把问题抛给他们,确实是解决此事的最佳方法……但是要让他们都到了楚国,再做竞争,总会把楚国置于一个不太好看的位置……何不让他们先争出个胜负,再来楚国?”
“你想如何让他们先争出个胜负?”
他方才亦是在想如何让楚国脱离那种尴尬的位置。
“先到先得。”她轻笑道。
孟锦弦随即笑出了声,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谁先到楚国,那就封其为妃,后到的便只能为夫人了。”她详细解释着。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你放在身边了。”
抚芸转身,倚窗看向满天的星眸,悠然而语:“他时常有些危险的想法,不过是想让我时刻提醒着他罢了……你怎会知道这中原主君,时常不太清醒呢?”
孟锦弦惊愣地看向她。
“不清醒?”
她转回了身,郑重点头回应。
“有时候他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即便那件事只是前一刻的事,下一刻他就会像另一个人一样后悔……而且极易被牵着鼻子走……”
她走到了桌案前,单手撑着桌案,俯身靠近他,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发冠摸索着,轻声道:“所以孟锦弦,你要拿下北燕,对象并不是穆盛,他虽也有些心计在身,但他容易被人影响……你要先除掉的是穆康和风行。”
“芸儿……你远比我想象中还会牵引人的思绪。”他看着那双凌厉的凤眸,便能想到那个能使一朝文武都要向她低头的国师。
她眸中的凌厉又转化为了明媚的笑意。
“孟锦弦,他当初一心只想让你退兵,而把我扔出北燕,现在,他一定在后悔……如果他的探子一旦有机会靠近这里,我一定会收到他的信,你信吗?”
他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眼底的探究,她一览无余。
“那你会走吗?”
她坏笑着挑了挑眉。
“那要看摄政王如何留住我了。”
孟锦弦无奈轻笑。
“当真是个……登徒子。”
话是如此说,但人却紧靠近,慢慢碰及了那朱唇,随之气息也乱了。
月光下,两人眉心相抵,目光所触及之处,皆是彼此。
“要小心阿史那氏,他们也给北燕送去过和亲公主。”抚芸轻声提醒,“……他们的单于,可不是安分的人……”
“明白,我的……军师。”他眼中笑意无尽。
“军师……这个称谓好。”她点了点头,笑道,“冲你这个称谓……我定然帮你。”
孟锦弦又轻轻啄了一下那朱唇,应声:“好。”
而如抚芸所言,自她来到楚国后,穆盛才后知后觉,她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思绪也一并带走了。
“皇上,钟国相求见。”余宫监禀报道。
“进来。”他不耐烦地回应。
钟桉行礼道:“陛下,如今北燕的国师之位空落,得尽早确定。”
“国师……国师。”他轻声念叨着,如今一提到国师二字,他便只能想到她了,好似这两个字已经和她订在了一起。
“陛下?”钟桉再提醒道。
穆盛回过神来,看向了他:“此前的国师叛国通敌一事都还未过去……如今提什么国师?国师的职责不是暂时交给风行大师了吗?”
“可是……”
“别可是了!”他眼皮轻抬起,叮嘱道,“国相若是没什么事,就多教教庭元些有用的东西。”
钟桉听此,眉眼间忽而舒展。
“微臣遵旨。”
“退下吧。”
齐王府。
“大师近来忙着,都没空见面了。”穆康恭敬地给他倒了茶。
风行亦是回礼。
“贫道有一事不解,想来请教一下王爷。”
“大师直说便是。”
风行眉间凝愁,郑重问道:“难道王爷就不知把抚芸送给孟锦弦的危险?”
“本王知道大师担心什么……”穆康轻叹了一口气,亦是愁苦,“抚芸是为多年的北燕国师,深知北燕的情况,这些被孟锦弦知道了,定然对北燕不利……可是,当时的情况,圣命当前,本王也无可奈何。”
风行神色黯然,缓缓道:“王爷不了解抚芸,但贫道看着她长大的,深知她有多记仇,往后,她定然是帮着孟锦弦针对北燕……”
“……抚芸什么都有,但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样的人太容易心软,总有办法应对……本王担忧的是孟锦弦……藏得太深,很难察觉。”
穆康说着,眉头微拧。xiumb.com
他们也许不曾想过,一个容易心软的人遇到一个犹如古潭般幽静而不见底的人,只会被吞噬而同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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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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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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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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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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