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眉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摄政王府。
“阿弦!”
她一路跑,一路喊。
“沈小姐……王爷正在房里,宁先生在……”
“阿弦受伤了?”下人还未说完,就被她硬生生截断。
看她支支吾吾地,沈月眉便自己跑去了院里。
“阿弦!”
她急匆匆地跑进房里,可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安静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引去。
“月眉?”孟锦弦看了一眼急匆匆的女孩,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
她还未说出,他又担忧地转回了头。
“这幽音水侵入有很久了……能熬过来,也实属不易……”宁先生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毒手……”
“宁爷爷,可以医治吗?”他心头一紧,急切问道。
宁先生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
“不要担心,你还不信爷爷我吗?只是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多久都没关系。”他松了一口气。
宁先生会心一笑,随即道:“药浴和吃的药可一样都不能落下……但不是一开始就有用的,爷爷只能先减轻药物发作时的痛苦,再减少发作的次数,最后才是根除。”
“好……”
他阴翳的双眸终于有了笑意。
“谢谢先生。”抚芸对这个声音慈祥的老人,印象颇好。
宁先生与她面对面坐下,轻声道:“不用客气,你跟着他们喊我宁爷爷就好……你是北燕的国师吧?”
沈月眉心底一惊。
北燕国师?
孟锦弦看向宁先生。
“您怎么知道?”
“燕楚会晤时,见过一次……爷爷还是第一次见能把孟济气到如此地步的人。”宁先生眼底满是赞许,“还是个小姑娘。”
“原来如此。”他也轻笑道。
宁先生也知道她眉间没有飞火印,意味着什么。
“好孩子,北燕今日之所弃,是为,余后社稷之所失……只是他们看不到罢了。”
“宁爷爷……”她哽咽难言。
宁先生满是皱纹的手,擦着那双印象中本该凌厉的凤眸,眼底亦是怜惜。
“好了,不哭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女孩,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孟锦弦满眼都是那女子,所有的喜悦也全数散去。
宁先生把药方都写给了孟锦弦,便离开了王府。
“阿弦,那女子真是北燕国师?”沈月眉问道。
孟锦弦看着药方,轻点了点头。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在北燕的时候。”他随即又叫来了孟泽,“我要进宫去了,去按照这上面所写,把药抓齐。”
“是。”
孟锦弦与沈月眉辞别,便出府去了。
女孩也失落地离开了王府。
“怎么了,小姐?没见到摄政王?”灵芝看她模样,小声问道。
沈月眉看向灵芝,忽而气鼓鼓地责问:“你怎的不说阿弦带回来一个北燕女子?”
“奴婢……奴婢也是刚才才听说的……”灵芝嘟囔着。
她越想越气,随之骑马驰骋而去。
皇宫里。
“摄政王还知道要来见朕呢?”孟陵川气道。
“府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孟锦弦丝毫不乱。
“你……”小皇帝冷哼了一声,“朕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北燕女子,可是真的?”
“正是。”
“你!怎么还一脸理所应当?”小皇帝见此更气,“且不说她是燕人,这再传出去,你这摄政王的名誉还要不要了?”
孟锦弦脸色亦是不变。
“臣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清廉之臣,不需那些名誉。”
孟陵川被他气得大口喘着气。
“孟锦弦,你……”他深叹了一口气,“真的不想和你这样的人说话……走吧走吧。”
“臣告退。”
孟陵川看着远去的人,眉头紧锁。
在他杀了父皇的时候,他是恨他的……可是想到父皇故意屠尽鸣王府,最后留下他东躲西藏,他恨父皇,但也没有让北燕攻进边城,他明明有机会登上这皇位,却还是拥立自己登基了。
“他本就无心高位……”想此,孟陵川心底再无恨意。
而孟锦弦也本就没有打算要孟济的皇位,他只想完成父王的遗愿,守护他用一生打下来的楚国。
入夜后的云中上城仍是灯火辉煌。
摄政王府里,也依旧亮着。
“忍一会儿就好了。”
孟锦弦把她的小腿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上着药。
“已经在愈合了。”他安抚着,“疼的话,就抓紧我。”
“我没那么脆弱……”
他随之而笑道:“这药性烈,还是抓着我比较好。”
等药触碰到伤口时,她才体会到他所说的药性烈。
上完药后,她已然满头大汗了。
“好了……”他用手背擦去了她额前的汗。
随之又将其抱进怀中,让她靠着自己。
“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孟锦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发现你的身份的?”她眼眸微垂着,神色黯然。
“大阅仪式。”他继续说道,“穆庭潇被禁九年,怎会学得这些骑马射箭?这些,他是知道的……我之前就猜测他也许很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在大阅仪式上冒险证实,可他不但没有怀疑,还允了我禁军左卫都统一职。”
“……难怪后来书院一案,我发现你的死士,向其禀报……他却如此平静。”
“这场赌局,又何止他……还有齐王穆康,你的师叔风行亦是……风行与我父王相识,所以他是最先知道的人。我还未到燕都,他就已经向我说明了你,他笃定穆盛会将我推给你……”
他说着,便想起了当时风行给他的信。
国师—抚芸,口齿伶俐,才思敏捷,但生性良善,又为皇帝心腹,若能为之所信,燕都定无人会为难于殿下。
可后来,他没有用任何心思,她却是处处维护着他。尽管她维护的只是穆庭潇,但他还是输了。
“你允了他什么?”
怀里的人再问道。
“我没有允诺他什么……他与我父王是旧相识,所以他才帮了我,可是……”
“可是他也骗了你……他说是为你父王帮你,实则是想利用你,将我拉下国师之位……”她替他补充了,“所有人都输了……只有他赢了。”
孟锦弦也是离开北燕后,才知道了风行真正的目的。
“那穆康呢?”她又问道。
“除了风行,穆康应该是比穆盛还要早知道我的身份,此前他就向我抛过橄榄枝,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会从你下手,让你来劝我……他是个有谋之士没错,但他不会像表面看得如此风轻云淡,不然,他为何一直留在燕都,而不去封地?”
她随之冷笑而言:“枉我在燕都待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没有看透他们的真面目。”
“看不透也好……如果看透了,那就和他们也差不多了。”他轻声道,“他们是为权而谋,你却为北燕而争……怎么会争得过?”
“……真是可笑。”
想起这一切,她就身心俱疲。
他将人圈进了怀中,似是要把她与一切都隔开来。
“而今,你不再是北燕的国师……一切都结束了。”
她听着,轻笑道:“可是我记仇呀……鸡毛蒜皮的事尚且都要讨回来……何况此事?”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亦是轻笑着。
她摸索着,将手放在了他的眉间。
“什么都给?”
孟锦弦将手覆于她手上,郑重说道:“什么都给。”
“……我要风行身败名裂,要穆家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
“好。”他毅然答应。
她靠紧了他,指尖轻轻抚着他的眉眼。m.χIùmЬ.CǒM
“孟锦弦……我会帮你的。”她继续说,“总有一天,楚国会如你父王所愿的那般,成为这中原的主君……这也是你要做的,对吧?”
他听得她的话,轻笑道:“你如何知道这是我父王所愿?”
“鸣王征战四方,所到之处,皆是民心所向……既要领地,又要民心,除了主君之位,还会有什么呢?”抚芸虽未见过鸣王,但也知他的功绩是传遍了整个中原的,“他把北燕的附属楚地,变成了如今与北燕平起平坐的楚国……又怎会止步于此?”
孟锦弦仍笑着,将人搂得更紧。
“如果他还在,定然会很喜欢你。”
她不再说话,脑海中再现那一次次的背叛,心底的恨意便肆意横行。
连着数日的药浴,抚芸终于复明了。
“主子!”
文默见她可以看见了,脸上的笑意便是明朗。
而房外,明晃晃的阳光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等她适应时,才发现身上不曾见过的服饰。
“这是楚人的服饰。”文默轻笑着,理了理她头上用赤玉做成的流苏钗,“楚国盛产赤玉,很多头饰和耳饰,都是赤玉……以前主子不戴这些,最多的就是木簪,没想到这赤玉钗这么适合主子!”
楚人几乎人人都会骑射,因为要骑马,服饰不会像燕人那般有那么多的大袖,样式大多像骑装,但颜色鲜艳多样。
“奴婢以前就听说过云中上城的繁盛,但没想到这么漂亮!奴婢带主子去个好地方!”
文默说着,将人拉出了房间,走过朱红色的檐廊,爬过直通二楼的木梯,便听到了系在屋檐下的占风铎清脆的声音。
“你看!”
文默激动地指向下方。
抚芸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见得一座从山丘脚下一直延伸上来的壮丽城池,重重叠叠的房屋亦如他们的服饰一般鲜艳夺目,而山丘之下,一片广阔的草原一直延伸至远处的丛林,草原之上是肆意奔跑的马群,相互交错的河流,来来往往的商队和行人。
如此山河城池,难怪穆盛一直执意要打到云中上城?
她亦是为这样的山河深深震撼。
而彼时,孟锦弦从宫中回来,行至门口,便见得伫立阁楼的人。
“主子。”文默拉了拉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门外还坐在马背上的人。
抚芸随之望去,才见含着笑看过来的人。
那双凤眸终于有了往日的神采,青色和绛红相映的衣袍,在阳光下,将人衬得更夺目。
等她下了楼,他也进了门。文默自是识趣地跑开了。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穆盛这么执着云中上城了。”
她感叹道。
孟锦弦却是一直看着那双终于有了生气的眼睛。
“可以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随即便撞进了突如其来的拥抱中。
“你会喜欢这里吗?”
他的喜悦难却。
“会……这里很漂亮。”她亦是认真回答他,“你的故乡……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地方。”
孟锦弦终于将人放开来。
“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热闹的街市……这里是西北通商的必经之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
她欣然应声。
而与此同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个步履轻盈的男子。
“哎呀,看来是我来得时日不对呀!”清润的声音调侃道。
孟锦弦不理会他,他便自我介绍道:“在下宁青远,是王爷的发小……你就是他抢……带来的北燕女子?”
“……在下抚芸。”
她刚说完,宁青远就直接插到了两人之间。
“抚芸?那个砍下池渠头的……北燕国师—抚芸?”他连着问她。
她轻愣望向孟锦弦。
“她已经不是什么北燕国师了。”孟锦弦说着,就将人挤到了另一边。
“谁管什么北燕国师?”宁青远仍不识趣地往前挤着,“你是不知道,当时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多解气!虽然后来,孟济把他厚葬让我很不爽。”
抚芸看着眼前碎碎念的人,只能以笑回应。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女子,才有如此魄力……如今见着,竟还是个如此美人。”
宁青远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旁边孟锦弦的目光。
“宁公子,谬赞了。”
“叫我青远就行。”
孟锦弦忍无可忍,便开口制止:“你怎么上门来了?”
“哦哦哦……差点儿忘了正事。”他终于退回了一步,“爷爷让我来告诉你,从西戎两个部落来的使者,可能要提前到,让你提前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他赶人的眼神尤为明显。
不过宁青远是看不出来的。
“让你做准备的意思是,这两个部落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是带着公主来和亲的。”宁青远仔细解释。
孟锦弦看了一眼,似在思索着什么的抚芸。
“那就让他们去与皇上和亲。”
宁青远苦口婆心道:“这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孟锦弦看向了抚芸,宁青远反应过来后,直接跳起:“你不会是想娶抚芸吧?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见到她人,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他脸色更冷了。抚芸简直要被宁青远给笑死了。
“宁爷爷应该还不知道……”
“行行行行!我走我走!”宁青远立马妥协,走时还不忘跟她告别,“那我过几天来看你啊!”
抚芸笑着与其告别。
“你别理会他。”孟锦弦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要怎么解决此事?”
“娶你。”
刚说完宁青远,他自己便开始了。
“我……还没准备好。”
他理着她头上的赤玉流苏,俯身靠近,微凉的缘唇印在她的眉间,随之将前额紧贴着其眉心处,低声而语:“……那我们说好,等你准备好的时候,你便要嫁给我。”
要嫁给他这种话,他之前就说过很多次,可此前,她只觉那是不切实际的话,给不了他任何回应,但以后,她可以很明确地回应他了。
她抬眸,晃落了那层附在眼前的薄雾。
“好……”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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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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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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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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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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