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见过国师。”为首的是全真观的祖师—风行。
风行身后的道观弟子们也纷纷行礼。
抚芸眼底含笑,上前向风行恭敬行礼:“师叔这是要折煞芸儿了?”
风行无奈轻笑,命众弟子带领行车的人去往休息之处。
“众人之前,你是北燕的国师,是北燕万众子民的精神支柱,应是承得起任何礼仪。”风行教育道。
抚芸眼里笑意消散,垂眸点头。
“抚芸明白……”她又回过头,介绍道,“这是三殿下。”
风行眉头微拧,迅速打量了穆庭潇,便行礼:“三殿下。”
穆庭潇的神色一如往常平静,从容回礼。随后二人跟着风行转悠到了后院,穆庭潇被带去了其住处,留下了师侄俩。
“你此番把人带来观里,有何打算?”风行忽而停下问道。
抚芸自顾自坐到了石凳上,直看向风行:“抚芸希望师叔能教他些自保之术。”
“圣上把他交给你,算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你了……”风行叹息着,也坐了下来。
“我不可能时时都能护着他,往后,待他封王离京,也可自保。”抚芸神色平淡,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
“你当真要保他?”风行郑重问她。
抚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保!为何不保?不是师叔常说,出世之人要心怀悲悯吗?”
“……”风行顿时哑然,“你能明白如此,师弟也该是心安了……既是这样,师叔定然帮你。”
“谢师叔!”抚芸眼底含笑,不似在燕都时的庄严,倒更像是一个孩子。
风行似乎也松了口气,悠闲地喝起了茶。
至此,后来的每日清晨,后山总能见着风行大师陪着少年习武的身影,偶尔也会有国师的身影出现。
“庭潇……”经过数次相处,风行已经与他熟悉了,“他教了你多少?”
历经调养锻炼后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倾尽所有。”庭潇没有隐瞒。
风行不再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彼时,做完晨祈的国师向后山走来。
“师叔!”
“大师……”庭潇忽而叫住了正要回应抚芸的风行,“您可否先向国师保密……”
风行虽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此时正处立冬,后山寒风呼啸,偶尔夹杂着粒粒雪片。
抚芸披着厚重的大氅,也似要抵不住这寒风。
“如今看来,今日是要落雪了!”她向山崖下的两人喊道,“就到这儿吧!”
穆庭潇抬眼便见那立于山坡上,暗红飘带乘风乱舞,似要随风而去的人,心底猛然收紧。
随后,三人便一同逆风下山。风行大师走在最前,庭潇行在最后,他总下意识地注意着走在身前的人。
一回到观里,抚芸就最先缩进了暖室,文默随即给她裹上了更厚的棉被。
等她暖和过来,穆庭潇才珊珊来迟。
“风行师叔呢?”她抬头问道。
侍仆上前给他解去外衣,他倒是不觉寒冷,尤为平静。
“大师被请去处理些事了。”
抚芸望着少年,但在他身上,她似乎看不到少年人该有的轻狂,一点儿也没有,反而像是崖壁上的孤松,沉默无言,却知晓所有世事变化。
“国师。”穆庭潇早已习惯了她探究的目光。
抚芸若无其事地依旧望着,只轻声问他:“学得如何了?”
穆庭潇移开了视线,顿了顿才回她:“大师教得好,庭潇学会了很多。”
她赞同地轻点头,随后又唤他坐下来,顺手拍去他发髻上的雪。少年忽而绷直了腰,丝毫不敢动弹。
“三殿下不要忧心,你是北燕的皇子,封王是迟早的事······陛下没有忘记你。”她突然开口安慰他。
穆庭潇怔愣地盯着火炉,身子依旧僵硬。
“国师······为何要同我说如此?”
抚芸轻叹息,如实相告:“我像殿下这般大的时候,没有像殿下这样稳重的心气,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她说着便停下了,随即转移了话题,“我就希望殿下能活泼一点儿,不要这般整日忧心······一切都过去了。”
“······嗯。”所有悸动和波澜壮阔,他全都压在了心底,出口时便只剩下了一个字。
片片雪粒从窗棂飘进了廊檐,后山忽而掩进一片白茫茫之中,铺天盖地的大雪席卷而来。此后的几天,镶嵌在山之间的道观覆上了一层雪白。国师依旧每日准点晨起祈福,午后便又上榻,后院里,风行依旧教三殿下习武,只是再也不见国师的身影。
寒冬的日子总是昏昏暗暗地过去,叫人不察觉,新的年月便宣告来临。
“谁在那处!”就着昏暗烛光的少年,紧张地看向自己院里的黑影。
那黑影也随声怔愣在原地,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穆庭潇握紧了袖口的短刀,小心翼翼地靠近。
“别别······别冲动!”
他应声放下了手中的短刀:“国师怎会于此?”
“我听师弟说,师叔酿的酒埋在这里······”她边说着,还边用锄头扒拉着湿乎乎的黑土,“埋在哪里了······”
灯笼照着花坛,没有人察觉三殿下嘴角处的笑意。等她大刀阔斧地挖了几下,便寻到了风行藏了数次的佳酿。
“我挖到了!”抚芸立刻丢下了锄头,正要用手去拿时,被身旁的人叫住了。
“我来取。”他不容她反应,便将灯笼交到了她手中。
抚芸让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沾满泥土的酒坛,心底的兴奋似乎要按耐不住了。随之,两人抱着酒坛回了屋内。穆庭潇去洗手时,她跃跃欲试地盯着酒坛。随着她打开坛子,醇厚的酒香顿时充满屋内。待他回来时,抚芸已经在倒第二杯了。
“见者有份!”她给他也倒了一杯,随即又一杯下肚,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满足如斯。
他没有动,只看着她开始倒第三杯。
抚芸瞧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放下了酒坛,好奇问道:“不会喝?“
穆庭潇应声拿起了酒樽,一饮而尽,喉咙忽而传来刺痛,猛然咳出了声。抚芸许是喝上头了,瞬时破功,笑出了声。
“······不会喝,就不勉强你了。”她庆幸没有人与她抢,势要抱起酒坛时,却是被抱了去。
“我会。”穆庭潇不服气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国师为女儿家都喝得,我怎会喝不得?”
“可是······殿下还小。”她也抓住了酒坛的一边。
穆庭潇更是不服,两杯下肚,耳廓已有红晕。
“我虚岁十七了······”他为自己辩解,“换做他人都该娶亲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趁他不注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坐下:“······所以殿下是想娶亲了?”
“不是!”他立即否认,“庭潇还不想娶亲······”
“倘若能娶得一门好亲事,殿下在燕都也有立足之地了······”她自言自语。
穆庭潇紧张地望向她,随即反问:“在燕都,谁也不敢得罪国师,庭潇不能依靠国师吗?”
“殿下······”她神色忽而暗淡,“我只能护你一时,再过几年,你就该封王前往封地了,到那时,我是护不了你的。”
“那是以后,谁也知晓不了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如今庭潇能得国师庇佑,是庭潇之所幸······往后的变故,我会自己解决,无需依靠他人。”穆庭潇握紧了手中的酒樽,声音并不大,却异常坚定。
她不喜欢受人约束,自是也不愿约束他人。
“倘若你已有自己的谋算,我不会做任何干预的。“她说得无关痛痒,不留一点余地让人自我宽慰。
穆庭潇忽而冷静了下来,面上再无期许。只如往常,为她添酒。
“今日是岁除······但在观里,一般都没怎么重视。”她喃喃自语,酒劲涌来,神色开始有些恍惚。
他不语,只静静地听着。门外,又开始飘起了雪,院里的红梅,迎寒盛开来。
新年到来,伴着一场不分昼夜的大雪。后山被掩在厚实的雪里,好似那山顶的云层也不甚这寒冷,躲到了山间。观里的红梅尽数开来,少年于雪中习武,手中剑稳而准,划落一地孤芳。
国师收到圣上亲函,信中所言,太后凤体见好,实为国师之功劳。还御赐了不少金银给全真观。
“国师,这是圣上要您转交给三殿下的狐裘大氅,还有信件。”文默神色暗淡,似乎有些失望。
抚芸将其置于一旁,轻声问:“怎么?觉得自己猜错了?”
“奴婢不敢!”文默立即跪下请罪,“奴婢不该揣测圣意,对三殿下不敬!”
“先起来吧。”抚芸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坠,提醒道,“文默,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莫要思虑过多。”
“文默谨记国师之命。”
“行了······把这些拿去给三殿下吧。”她说完,便退下了所有人,继续研究皇帝送来的折子。
文默把东西送到后,便向穆庭潇郑重赔了礼。
“文大人多虑,我并未知晓此事,往后也不会记起。”
看不惯他的人,何止一个文默,他早已不见怪了。
文默心安退离了其住所。穆庭潇打开信,看完时,面上依旧无波澜,随意地放下信,便去继续练剑了。
午后,国师难得出了房间,到院里走动,便见风行大师还在教穆庭潇练剑。
“国师。”他最先瞧见了于梅林中走来的红色身影。
抚芸轻点头以作回应,倒是风行惊诧问道:“怎得这会儿舍得出你那房间了?”
“师叔!”她不悦地与风行对视,“我那是忙于公务,您说的好像我惧寒偷懒似的。”
“好······”风行拗不过她,便挑唆,“庭潇啊,你与芸儿来比试一场,我看看你近些天来,有没有进步?”
穆庭潇还未做反应,国师就率先同意了:“好啊!我也正想瞧瞧殿下练的如何了?”
她利落解开了外衣,拿过风行递来的利剑,面向还在踌躇的人。
“殿下,全力以赴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她轻笑提醒他。
同为利剑,于她手中,却不显沉重,似乎轻盈不具伤害,直至其穿风而来时,才知其厉害之处。两人一轻一重,风格迥异,招式相抵,却是不相上下。抚芸欲要绕后攻击,极速刺来的剑,令她措不及防,幸而她反应迅速,躲掉其攻击,但其一处衣角难逃一击,离散落地,与满地寒花落入了雪中。
她惊诧地看向自己的衣裙,又看向了他。
“殿下之前是习过武的吧?”如果只是风行教的那些,她自认为是不会落于下风的。
穆庭潇看了看地上的红色布料,便尤为郑重地行礼致歉:“国师恕罪······我以前确实有学过一些防身之术。”
她的气忽而全散去。风行见僵持的两人,便开口:“庭潇以前身在敌国,学些自保的武术,也可以理解的······不过,定然还是受了不少艰辛吧?”
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回应,只是忧虑地看着她。
“你要自保,并没有什么错······”她勉强地笑着问他,“殿下,你早有计划了,在还未到燕都之前,对吗?”
风行故作听不懂,只是站在一旁。
“对不起······”他愧疚致歉。
她放下了剑,仍是处事不惊的模样,淡然说道:“人各有命,你无需道歉。”
她不怨他没有提前与自己说明,毕竟他们之间本就毫无关联,她不过是奉旨办事罢了。
许是太久没有与人这般相处了……抚芸啊抚芸,你是出世之人,怎能贪念常人抱团的温暖……
她于心底提醒着自己。
直到她离开后院,他的神色就暗了下来。
“大师为何要如此做?”他冷声问道。
风行深深叹息,看着地上的红色衣角,低声回他:“芸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我不愿再利用她对我的信任······贫道只愿殿下能不让她身处险境,殿下要做的事,贫道定是竭尽所能。”ωωω.χΙυΜЬ.Cǒm
他不再言语,只是望向了那已被雪水浸湿的衣角,心中陡然空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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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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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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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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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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