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子啊,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留在神社等我哦!”
阿响当时是这么说的。寝子那时还不大会说人类的话,只是不解地看着阿响,尾巴上柔软的毛蹭着阿响的手,似是想要挽留她。
阿响抓住了她调皮的尾巴,用指尖轻轻抚过寝子柔顺的毛发。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故事,这几天来一直神情严肃的阿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再是年少时的无忧无虑,而是蕴含了无奈、不甘与自嘲。
原来过去也会暗喻着未来,年长者的遭遇会在年幼者身上得以重现……原来自己自以为的成长,不过是命运在衔尾蛇一般的回环里周而复始。
“答应我,寝子,就一直在神社等我回来,好吗?”
抿了抿嘴唇,她补充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相信我!”
寝子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阿响把她抱到本殿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浅濑神社的代宫司了,记得帮我把神社打理好,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当年,斋宫大人在临走前也就是这么哄骗五百藏的吧。也不知道那妖狸如今怎么样了,若是他没有乖乖听话,发现了真相,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一定会很伤心吧。但如果他听话一直等待……这样的等待什么时候到头呢?浅濑啊浅濑,你自己也是经历过这样的等待的,这,会不会对等待者太残酷了一些呢?”阿响在雨中的台阶下轻轻念叨着,但是她不知道,猫的听力是十分灵敏的。
寝子就这样看着阿响步入雨中,但是她终究在最后一刻下定了决心,又折返回来,拿出了无数次在夕阳下轻抚的宝弓。
“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只有你知道镇石如何封印。如果将来有人来这里,想要将我今天放出之物重新封印的话,你务必要帮助他。如果他恰好擅长弓术的话,就把我这把弓赠与他吧。”m.xiumb.com
“老猫,你可千万不要闯进雷霆里来啊。而那之后,如果还有人记得我,那就由你帮助他纠正我今日犯下的罪过吧。”
阿响走后不久,清籁岛的雨就变成了雷电,不,是雷电如雨水般落下,从此时光荏苒,而寝子永远等待着阿响回来的那一天。
“听那些小辈们说,汝之前击败那些圆滚滚的漂浮物,用的是弓?”
“是的。”
果然,阿响的嘱咐,从不会落空啊。雷鸟的遗恨,也是时候重新封印了。
如此想着,寝子跑进殿内,不一会,尾巴卷着一张弓跳了回来。
“这是阿响留下的弓,若汝自恃弓术了得,那便收下作为助力吧。”
“它叫什么名字?”
“破魔。”
清籁岛的天空适时下起了小雨,细小的雨丝飘到身上并不让人觉得疼,只是一丝微凉。一切都和五百年前的那两次离别仿佛,更巧合的是,虽然不是同一把,但作为赌注放在天平另一端的,都是不曾归来者的弓。
高岭抚摸着紫色的弓臂,就仿佛数百年前浅濑在每个日落时分都会做的一样。明明是冷冰冰的弓身,高岭却仿佛抓住那只尚有温度的手,不过只有那么一瞬。
这是一次隔了五百年的重逢,本不该有的重逢。
他忽然有所明悟:其实相比于他死亡时的解脱,浅濑要背负的明显更多——杀死爱人的悔恨,没有尽头的等待……
“还有这个也给你!”
高岭立马伸手接过寝子肉球托着的物件,却是一件破旧的印笼,依稀可见往日精致的金饰与螺钿已然暗淡,黑色的堇漆上有龟裂的纹路。
“这个印笼,是奴家在阿响消失的地方找到的。这里面放了些药物,奴家不擅长战斗,若是汝受伤了,奴家可以帮你包扎。”
高岭把印笼郑重地系在腰间鬼面旁边。系的紧紧的。
他轻轻闭上眼,双手在胸口搭成一个三角状,那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忆,如同呼吸般起伏而来。这是没能交付约定之人的,用来容纳雷雨与震鸣的雅致容器,他能想象到,将近五百年前,浅濑站在高处,俯视着二人曾经幽会过的港口,高举起了这枚她亲手制作的印笼,带着一生的痛苦与回忆,收集着雷电怒光的力量。
如今这枚印笼已经不能再收集雷电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个依稀能看得出往日的精致的破旧印笼罢了。
但是……
“浅濑,印笼的系绳这次不会再断了。”
“跟着奴家来吧!吾等去把清籁岛上空的雷霆埋葬。”尚不知情的寝子打断了高岭臆想。
一人一猫又回到了越石村,有了寝子带路,很快便找到了维持封印的镇石。
在寝子的指导下,高岭先触摸了镇石周围的三根竿子上的纸垂,那原本暗淡的纸垂亮起了淡淡的微光,虽然只要稍微远离一些,就看不到这光亮了。
“镇石的封印原理参考了日月星辰,传说中有些古老的封印会在星辰旋转到对应位置时才能解开,镇石也一样,四周的这些竿子叫做御币,转动镇石,镇石上面向御币的纸垂面数与御币上的纸垂面数一致时,纸垂就会亮起,当所有方向的纸垂都亮起,镇石的封印就巩固了。”
寝子介绍完,却见高岭依旧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解道:“汝别愣着了,赶紧按照奴家说的去做吧。”
“可是,我不会啊。”高岭面有难色,难道自己的智商这么容易被高估吗?
“别看奴家,阿响曾说,要巩固镇石封印需要很高的算术天赋和运气,奴家相信,这些对汝来说非常简单。”
寝子悠哉游哉地找了块石头趴下,一边舔着肉球,一边用鼓励的眼神示意着高岭。
“放开手去做吧,汝总不会指望奴家这对肉球吧?”
高岭没办法,只能捡过一截树枝,在地上开始演算。
一小时后,寝子揣着手卧在石头上,脑袋不停点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
“隆隆隆”,有别于雷鸣的声音响起,寝子瞬间清醒过来。高岭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按着镇石旋转。
有一边的纸垂亮起了,但是高岭眼睛都没眨一下,镇石继续旋转,刚刚亮起的纸垂重新熄灭。很快,有两边的纸垂同时亮起了,然而高岭依旧没有停手。
必须要一次性让三边的纸垂全部亮起,才是成功。
突然,高岭觉得手里的镇石推不动了,三边的纸垂全部亮起,镇石散发出白色的强光。高岭和寝子都能感受到,有一层不可见的屏障自清籁岛外围向内收缩。好像一座大山自肩上移开,全身突然轻了下来,头也不晕了,亦不用刻意调节呼吸的节奏。
“成功了吗?”高岭问道。
“成功了一部分。”
“欸,什么叫成功了一部分?”高岭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不会,还有几处镇石吧?”他试探着问道。
“嗯嗯!汝果然是很有悟性的人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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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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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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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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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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