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勘定奉行,其机关常设离岛,主掌海关之职,平日与花见坂的普通民众交集不大,如果要收集勘定奉行的黑料的话,建议出门左转去离岛。
而天领奉行,在民众当中的口碑则是两极分化极为严重。有些人觉得,在九条家养子九条裟罗的带领下,幕府军几乎将花见坂-绀田村-离岛一线的魔物与盗贼扫除殆尽,在这一点上,天领奉行可谓居功至伟。但是更多的民众对天领奉行并无多少好感——税吏与军警总是遭人忌恨,更何况这些人里,有几个手脚是干净的还两说。
而维持天领奉行运转的与力——与力本是指接受上级武士指挥的下级武士,是高岭曾经做过的寄骑的另一种称呼,不过如今的与力可比不得高岭那个时候,那时由于大天狗独任大将,作为大天狗麾下与力的高岭俨然是军中仅次于大将的存在,而如今的与力遍地都是,大多是靠荫封得来的武士身份,除了少数依旧在军中外,大部分与力的职责是协助奉行处理繁杂事务,或是带领名为同心的下级官吏维持花见坂的治安。靠父辈祖辈荫封而得到武士身份的与力们,素质良莠不齐是必然的,这也导致了天领奉行机构臃肿,办事效率低下,为许多民众讨厌。
毕竟,天领奉行内只有一个九条裟罗,但九条裟罗也代表不了整个天领奉行。
不过,由于天领奉行还掌管着稻妻监狱,使得人们对其除了喜欢与讨厌之外还要再加上第三种基础情绪——畏惧。拜八重堂的小说所赐,“请你去天领奉行喝茶”一度被评选为年度热梗。
作为职责最重的奉行,天领奉行之所在也别具殊荣——在将军的天守阁旁别置一院,便成为了天领奉行的治所与九条家本家之所在。
然而就是这个普通民众避之不及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男子。
值守的年轻同心们见状,叉枪上前,拦住了高岭,整齐地大喝道:“天领奉行治所,闲杂人等勿进!”
高岭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位自视甚高的同心,说道:“烦请两位进去通报一声,我找九条裟罗大将有事相商。”
两位同心本要开骂,听到九条裟罗的名字,浑身一颤,显然对裟罗十分畏惧。
其中一位迟疑着问道:“请问来人可有凭证?”
“这个……还真没有……”
高岭这才记起,八重神子曾把这事儿当笑话和他说过,天领奉行的宅院本是对民众半开放的,虽然并没有多少民众会主动进去。但是,那日自己在天领奉行内大闹了一番,九条乌龟……九条孝行就命人封闭了天领奉行治所,闲杂人等一律勿进,除了如九条裟罗这样的大将能够刷脸进入,其他人一律需要出示天领奉行颁布的凭证。
当时自己只是当作笑话一般一笑了之,谁知道自己还会有机会二进宫……
两位同心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向高岭平摊出左手。
“呃……”
见高岭不理解,其中一位小声提醒道:“摩拉!”
“哦!”九条乌龟,这就是你说的“闲杂人等一律勿进”?
等等……摩拉是什么东东……
“那个……不好意思,我没带摩拉……”高岭目光闪烁地回答道。
“混蛋!你是在消遣你爷爷吗!”一听说没有摩拉,同心们自然十分震怒。
尖锐地哨声响起,伴随着大喊:“来人呐,有人要强闯天领奉行!”
高岭一手扶额,一手抽出……唔,还是用刀鞘吧……
…………
乌有亭,高岭与裟罗要了个包厢,对案而坐,绘里香端上几份炸串与寿司后,便关上包厢门退了出去。
裟罗率先开口,依旧是古井无波般的语气:
“这次是那两位同心有错在先,下次若再强闯天领奉行,定要把你抓回去管教一番。”
高岭也颇有些尴尬:“好了,这次也就撂倒了他俩而已嘛……”
“你还好意思说!”不知道是不是高岭的错觉,他觉得裟罗的声音似乎陡然尖细了一点,音量也拔高了不止一筹:“要不是今天值守的组头认识你,你是不是还要再闹天领奉行?”
说起这事儿来,高岭更加尴尬了。他当然晓得裟罗所说的“认识”的意思。那位组头听闻手下被打,气势汹汹前来,嗯……直到看到自己之前都还是气势汹汹的……一见自己,立马卸下兵刃,主动带自己找到了裟罗,态度不可谓不恭顺……
一问才知道,当年自己大闹天领奉行,当时刚刚成为同心的他是第一个冲上来阻止……当然也是第一个被打倒的。
岁月催人,曾经的热血少年,如今也学会前倨后恭了……
“好了,下次记住,天领奉行机构众多,事务繁杂,涉及军务与监禁的事务多是在桥北的下奉行所处理,我值班也都是在下奉行所。”
她这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师,自己是学生,高岭对此只能报以苦笑。
“欸!等等,军务与监禁……那天守阁下的奉行府是用来干什么的?”
“少啰嗦!”裟罗一瞪眼,高岭立马端正坐好。
“呜呜呜,阴盛阳衰,欺师灭祖……”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裟罗……裟罗……
高岭找来裟罗,本是有满腹的话不吐不快,但临了却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裟罗……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呢。
那这些话,高岭该找谁说呢?
神子……你完全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凌人倒是对自己执礼甚恭,然而很多时候失之亲近了。宵宫……她还太年轻,有些话,即使说了,她也不懂吧……
于是,那些已经到了嘴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下。
高岭的这番异状自然逃不过裟罗的眼睛,她黄色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一直耸立的眉头也缓垂了下来。
“师父还是和从前一样,滴酒不沾呢。”
高岭一愣,先是为裟罗居然主动开口称呼自己为师父而窃喜。继而反应又过来,自己从很久之前影向山上的一次事故开始,就再也没有碰过酒精了,没想到裟罗连这一点都观察到了。
“身为武人,便要无时无刻坚守自己的信念,酒精容易让人心神不属,胡思乱想,或躁或悲,是武人之大忌。”Χiυmъ.cοΜ
“嗯,”裟罗赞同地点了点头,继而冷哼一声道:“这话从曾经酗酒的师父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呢!”
高岭用不确定地语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回应高岭的,是裟罗长久的沉默。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稚嫩的脸皮,自嘲道:“也对,恐怕不止是你,绫人应该也猜到了,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可以隐瞒。”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倒也不光是因为你这张一直都没有变老的脸。”
说到这里,裟罗冷笑连连:“当初我年岁还小,便越想越不对劲,天狗的弓术从不外传,自光代接手天狗一族之后,数百年时间,天狗一族日渐衰落,连我都无法得授完整的天狗弓术……而且,你和八重宫司的交情也不太对。”
裟罗的语速本是不疾不徐,也无抑扬顿挫的,但是此时却突然加快了,她本只是想揶揄高岭几句,为什么越说情绪就越加暴躁了呢?还是前几日受到了祟神的影响吗?是那时被勾动的怨怼,还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感情。亦或者说,是因为自己最为亲近依靠的人这么多年对自己有所隐瞒的愤怒?
“于是,在我成为大将之后,翻阅了天领奉行的资料……呵呵,五百年前将军最喜爱的旗本武将,常以寄骑身份与虎千代执掌幕府诸军,说得就是你吧,师父?近来八重堂那本据说是雾切高岭遗稿的《解疏军法》便是你自己写的吧?让我再想想,常酗酒,爱赌斗,酗酒改过来了,赌斗还是一如既往呢!你说是吧,那个叫昆布丸的男人?”
乍然之间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高岭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根弦绷断了,耳边有什么东西“轰”一下子响起,他“砰”一下掀翻了桌子,猝不及防之下,裟罗被压在身下,高岭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然而并没有用力。
裟罗闭上了眼睛。
“所以师父到底在逃避什么呢?”她说,“我多少能明白师父的心情。如今的你,行走在花见坂,就如同我刚被送到九条家时一样吧。本应死去的人浪迹于尘世,和非人之物行走在世间,也是有许多共通之处的吧。我能感受到师父的孤独,可是既然孤独,又为何要逃避呢?”
两个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直到高岭松开了手,轻轻在裟罗脸颊一拍,喟然叹道:“我失态了……我知道了,但是,以后不要再叫我昆布丸了……然后,算了,没有然后了。”
高岭又缓缓站起来说:“如今的你,已经可以出师了,我自然会信守承诺,但作为礼物的那把弓可不容易取回呢。你得等些时日。”
“好了,快点起身收拾一下,我听到绘里香的脚步声了。”
裟罗别过脸去,流下了十年来流下的第一滴自然也是唯一一滴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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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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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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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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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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