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誉礼貌地微笑着,“这段时间确实在那边,今早飞机落地。”
“这趟回来又为了谈生意?”
滕爵摇头,“找你哥。”
“我哥?”顾益琛想到了些东西,笑容染上了一抹不自然,“他在盛全医院,你这时候去找他也挺适合,不过这会儿他老婆还昏迷不醒,有些话你要点到为止。”
“我知道,先走了。”
“嗯,开车注意安全。”
滕誉点了点头,又对站在路边的林飘挥了挥手,“林小姐,再见。”
林飘这才回过神来,却见滕誉的车子已汇入了车流中。
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宁兮,她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偶然在路上遇到,也不过是像对头的两辆车,只有擦肩而过的份。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买东西吗?”顾益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语气不悦地催促道。
林飘瞪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写字楼走去。
“哎,你……”顾益琛觉得这姑娘简直莫名其妙。
……
滕誉到达盛全医院时,顾廷渊刚好打了一盆温水,湿了毛巾,细细地给宁兮擦拭皮肤。
彼时骤雨已停歇了一段时间,玻璃窗的水痕都消失了大半。
整个世界变得清晰又清新。
滕誉看到顾廷渊动作娴熟且温柔地给宁兮擦拭,闷闷地吃了一大惊。
认识十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顾廷渊服侍别人,模样专注得让他都不好意思开口打断。
“滕爵让你来的?”
滕誉没出声,顾廷渊淡淡地问。
他的声音不大,为了不影响到宁兮,刻意放轻了许多。
滕誉低咳了一下,沉沉呼出一气,神情有些不自然,“他说,你要的他给你了,他要的你没给。”
“不仁义,没诚信,对吧?”
“嗯,类似的话是说了一些。”滕誉不便肯定,尽管滕爵确实没说什么好话,可一个是他朋友,一个是有血缘的兄弟,有些麻烦可以经过他的调节避免。
“他告诉你他要什么了吗?”顾廷渊问,语气依旧淡漠,目光始终专注在手上的动作,没有看滕誉一眼。
滕誉坐在沙发里,摇了摇头,“没有。”
说来也奇怪,不管他怎么问,滕爵都不肯说明。
“他就那一个要求,见乔伊。”
“是吗?”滕誉听闻,并不觉得惊讶,“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让他见?”
“我说过,连你都没见到,他自然也不可能见到。”
“这有什么关系?”
“他不告诉你要什么,想必他心里清楚,这个要求过分了。”顾廷渊把毛巾放回水里温热。
“见乔伊有什么过分的?”滕誉站起身,不解问出口,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些。
顾廷渊清冷的眼神立刻递过来,示意他情绪过于激动。
滕誉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表示自己会注意,又坐回沙发,“坦白说,我也想见见她,虽然后来没有联系,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
“等我们回了北城,我可以带你去见她,滕爵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得保证,要足够尊重乔伊,不会胡来才行。”
滕誉蹙起眉,听不懂顾廷渊的话,“是我的国语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说的,我不明白?”
顾廷渊停下动作,直起腰,毛巾握在手心,暗暗吐出一口气,“乔伊已经过世了。”
“什么?”
“两年前,抑郁症,自杀。”
“……”滕誉愣了会儿,猛然起身,“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乔伊是什么性格,要说任何一个女孩子会抑郁自杀,我都相信,唯独乔伊,绝不可能!”
一个和滕爵像极了的女人,怎么会患上抑郁症,又怎么会选择轻生?
根本就不可能!
顾廷渊把毛巾放回水里,走到沙发边,无比冷静,无比镇定地陈述事实:“她第一次查出抑郁症是八年前,八年来看遍了心理医生没有成效,最终选择自杀结束痛苦。”
滕誉只是摇头,一味地摇头,甚至是摆手,通过否认的动作一遍遍强化不可能的认知。
“抑郁症带来的痛苦不仅是身体上的,精神方面往往更难承受,她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滕誉仍旧摆手,别开脸,不看顾廷渊,不接受他直视的目光,仿佛这样就能屏蔽他不愿接受的信息。
顾廷渊无视他的反应,依旧冷静甚至有些冷血地讲述,“滕爵要见乔伊,不是不可以,但他要求把乔伊带去他邮轮上,我不可能把她的骨灰挖出来,能把牌位给他已经仁至义尽。”m.χIùmЬ.CǒM
“F……”最后一个音没吐出来,顾及到场合特殊,滕誉及时收住了,可他脸色差到极点,眉宇之间是愤怒,是不甘,是难受,是哀痛。
顾廷渊回到病床边,继续给宁兮擦拭。
他执起她的手腕,湿毛巾擦拭过她的每一根手指,仔细又认真,周到且细致。
滕誉僵站在沙发旁,耳边不断回荡着“抑郁”、“自杀”两个词,搅得他头昏不已。
眼前顾廷渊仔细照顾宁兮的画面,忽然让他想起那一天,乔伊决定只身去往北城找顾廷渊的那一天。
不,不是顾廷渊,那个时候他还姓莫,是莫家的三少爷。
还是莫家长房的独子,在那个传承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身份何其尊贵。
可她乔伊呢?
不过是长相特别,葡萄牙血统,金发之外,数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珠最迷人。
至于那些名门世家最看重的家世,她有不起,充其量就是一个普通生意人家的中等家庭。
他费尽口舌地劝她,告诉她等滕爵回来都比去北城找顾廷渊来得实际。
她不听,和滕爵一样倔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听。
“我一定会让他见我,并且让我留在北城的!”丢下这句雄心壮志,她就独自去了北城。
自那以后,再没有出现过。
时至今日,滕誉一闭眼,都能清晰地看见她那双自信满满的宝石一样的绿眸。
可是,顾廷渊却告诉他,她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何其可笑!
“她其实并没有死,只是不想见到我哥,所以才假装死了,是不是?”滕誉不肯相信,找如此蹩脚的理由麻痹自己。
顾廷渊擦拭完宁兮的小指,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道:“阿誉,你认为我骗你的必要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乔伊为什么宁愿装死都不见滕爵?”
“我怎么知道?她总有她的理由!”
“我说过,等我们回到北城,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去她的墓地,滕爵一样可以去!”
滕誉张了张嘴,忽然间就找不到话说,眼珠微微转动,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没待多久,他便黯然离去了。
顾廷渊瞧着他周身被包围在无尽得失落气息中,神色暗了暗,终究是一言不发。
晚餐时间,刘婶在家里做好了饭菜送过来,不见宁兮醒,围着床来回踱步叹气,再把顾廷渊不在时所发生得一切告诉于他。
尤其是宁承远到来得事情。
刘婶愤懑不平,顾廷渊却异常淡然。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当父亲的?我看他来那两次,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说起来不落人口实,并不是真心的!”
临走前,刘婶还愤愤地念叨着。
宁承远是否真心,顾廷渊并不关心,站出来应下这门婚事时,他已经清楚宁承远的为人,对其并不抱有幻想。
第二日,宁家来人了,来的是白琳。
只身一人。
顾廷渊直接把病房当成了办公室,光笔记本就放了两台。
白琳到时,他正击键如飞,忙得无暇分身。
“小兮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白琳在宁兮身边守了一会儿,淡淡地说。
她的神色不是太好,尽管化了妆,依旧遮不住眼底的乌青,说起宁兮有福时,她浅浅地笑起来,笑容里满是欣慰和安心。
事情处理完一部分,顾廷渊停下工作,礼貌地对白琳道:“等兮兮好一些了,我带她回北城,妈,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以你的名声,在北城创立工作室毫无难度。”
白琳摇头,倦色的笑容里隐着无奈,“我这儿还有不少学生,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北城和遥城相聚不算远,两小时的飞机就到了,可以先慢慢地把重心转移到北城,这边的学生上课时间做一个调整。”顾廷渊继续提议。
在他这里,除了生死,其他都不是问题。
可惜白琳还是拒绝,最后找不到理由,只好说:“我要是去了,兮兮爸爸怎么办?虽说还不到退休的年纪,可也要上年纪了,上了年纪的人,身体不如从前,得有人在身边。”
一提及宁承远,顾廷渊便沉默了。
最不能插手的便是夫妻间的事。
况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插手或许只会让情况变糟,倒不如静观其变。
白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提到了宁承远,以及在那之后来自顾廷渊的沉默,心中生出几丝尴尬来。
“兮兮爸爸最近为会长的事忙个不停,他之前就来过了,可惜没见到兮兮。近来也不知怎么,大概是竞选到了最后阶段,一连串的丑闻爆出来,宁珈那些胡作非为对他影响挺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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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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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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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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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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