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家出事那年之外,奚鸢最最难过难磨的一个夜晚了。
当年,她刚从军,还是一个小兵。
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夜里,寒风刺骨,坚守在营地最高的了望塔上。
也是那一晚,不知是谁家放鞭炮点燃了柴堆,一连烧了边关马集的半条街。
是她最先发现的火,带着一众人等前去救的火。
那火不断地蔓延,北风一刮,刚偃旗息鼓的火苗又重新蹿了上来。
望着绵绵不尽的大火,她仿佛是看到了护国将军府的那场大火,熊熊烈火,越燃越凶。
于是她就像是发了疯,入了魔一般,拼了命地往火场你买你冲。Χiυmъ.cοΜ
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扑灭一家铺子是一家。
仿佛她救的是将军府中的人,她扑灭的是将军府的大火。
因为常山和苍梧为了她,也跟着不要命似的往火场里冲。
也因为那次灭火救人,他们被当时的将军看重,提拔到了身边当差,才有了后面更好立战功的机会。
那个夜晚,她仿佛又回到了将军府大火的噩梦之中,从冲动崩溃不到清醒,手上是血是灰,是无可挽回的曾经。
雪地里的她,望着阴沉的天际,仿佛是一个绝望的深渊。
那晚的她后来就坐在营帐后方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林间深处,久久的,久久的才露出曙光。
那个仿佛没有尽头的晚上,太过煎熬。
而今晚,同样的除夕夜。
左边一个翟睿霖,右边一个尉谨宴。
她坐在中间,两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倒是叫她觉得这个夜晚……格外的难磨。
好容易到了子时,这酒足饭饱也尽兴了。
翟睿霖才在云公公的劝说下,离开了护国将军府。
而且他起先是不愿意走的,直到奚鸢也对尉谨宴下了逐客令,两个男人才一同离开的将军府。
终于送走了两尊大佛,奚鸢才算是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转过身,刚巧就对上了几人动作一致地托着下巴望着奚鸢,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奚鸢哭笑不得。
“说吧。”常山还了个动作,双手环胸,就差说一句“坦白从宽”了。
“我说什么啊?”
“说说你和皇上,你和那天下第一琴公子怎么回事呗?”顿了顿,常山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你总不会告诉我们,皇上和那尉谨宴都是有断袖之癖的人吧?”
奚鸢嘴角抽了抽,机警地往四周看了看。
严寒知道她在警惕什么,解释:“沈伯将薄姑娘和下人们都带下去了,秦风也回屋了。这里就我们三人。”
“皇上当年时常出入护国将军府。”奚鸢没有明说,只是隐晦地这么提了一句。
“至于尉谨宴……”奚鸢说起他,也是头疼,最后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兴许……”
顿了顿,她歪过头,“也许真如你所说……吧!”
“他有没有可能知道你……”苍梧看向奚鸢,也不知道如何措辞。
“不会。”奚鸢斩钉截铁地否认。
虽然苍梧没有说出来,但她知道苍梧的考虑。
“不会的。”奚鸢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也不清楚,重复的这一遍,是笃定,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
“可他要是不知道的话,那他对你的行为就……就……”常山一脸的纠结,仿佛想了好久的措辞,“就太过奇怪了!”
说着他还伸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怎么看,怎么怪异!以后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我和你说啊,上次许开文的事我也是提醒你离他远点的。然后你没听,结果怎么样了,你是知道的。这回,我又是先和你说了的,你自己想想啊!”
说完常山又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虽说我平日里大大哈哈的,但我感觉我的直觉还是没怎么出过错的。”
“常山说得对。”苍梧也是一脸凝重,“尉谨宴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就是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瞧他清冷的性子,对皇上都不曾服软,偏生却对你另眼相待。你对他几分纵容是因为你觉得他救过你,可是他呢?这其中,要说他接近你,真没有什么目的或者原因,我也不信。”
苍梧向来都是听奚鸢的,就算隐隐担忧,也都鲜少像这般明白地说出来。
“我知道。”奚鸢点了点头,“我什么处境,我自己清楚。我要做的事,我更是明白。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如今他成了安乐侯府的座上宾,我与他便一刀两断,没有瓜葛了。”
“至于恩情,他日有机会,还与他便是。你们放心,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违背原则的。”奚鸢朝三人笑了笑,“谢谢。”
谢谢你们这五年多来的相伴相随。
谢谢你们战场上的以命相护。
谢谢你们明知前方是条不归路,依旧不曾退缩,生死与共。
“嗨!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看给我们吓得!”常山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转过头,一手拍着严寒的肩,一手拍着苍梧的胳膊,“好了好了,都说清楚了,我们可以回屋睡觉了。”
苍梧严寒两人瞧着已经往里头走的常山,不约而同地嘴角抽了抽。
公主府。
“皇上在兰芷宫陪完静妃娘娘之后,没有去夜合宫,反而出宫去了护国将军府。然后在护国将军府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的。”
翟芮兰吃着秋水送过来的粟米百合红枣羹,喝了两口,倒是有几分讶异,“哦?”
“兰芷宫的人晓得吗?”她的食欲向来不好,都是吃个两三口便放下了。
“皇上一离开兰芷宫,静妃身边的寻芳便后面跟着。想来是知晓的。”
翟芮兰没有再喝粥,但却是素手捏着那勺子,轻轻地拨动着那粥,如同玩耍一般,“看来本宫这位皇兄,倒是对这个林小将军上心得很呐。”
轻轻地“嗒”地一声,瓷勺撞上碗沿,翟芮兰浅浅收回那手,“秋水,明日一早,你替本宫送封帖子到护国将军府去。就说本宫盛情邀请林将军到府上一聚。”
“是。”秋水应下。
顿了一下后迟疑地问到:“可是公主,奴婢这般送去,那林檎……会来吗?”
“来与不来,有何妨。”
翟芮兰垂眸瞧着手指刚做的丹蔻,那指甲上,晕染开来赫色,由中心往四周渐浅,仿佛晕染开来,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绽放。
秋水怔了一下,没有明白过来。
翟芮兰抬眸,“去吧。”
见她还想说什么,玉蝉朝她递了一个眼色,秋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玉蝉。”翟芮兰对这次的丹蔻极为满意,唇角轻弯,“你仔细着,那兰芷宫的人去了安乐侯府后,你也替本宫送份儿厚礼送去安乐侯府。”
“你便同那玉孝文说,当日慈云宫应承之事,万望上心办好。另外,你就说本宫近日这眉心直跳,总是不放心,行事之细还让他知会一声,也好叫本宫安心。”
“奴婢明白。”玉蝉点头,抬眸间,瞧着翟芮兰跟前那合欢树做的桌案,“公主,这桌案,若不奴婢叫人收进库房?”
“送去本宫厢房。”翟芮兰道,“过两日,本宫还要用这张桌案好生款待那位林檎将军的。”
说话间,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过那桌案的表面,眸色半阖,思绪尽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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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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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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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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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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