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祁,上朝,文官穿官府,武官穿兵甲。
但今儿,奚鸢特地给常山套了一件宽松的外袍。
常山只是一个先锋,是没有资格上朝面圣的,不过有苍梧带着,也能进宫来。
到了殿前,奚鸢在常山耳边嘱咐了一番后,让他就在门口候着。
这边,苍梧和奚鸢一跨进大殿,便看见了安乐侯玉孝文气得紧绷的脸,还有那“走着瞧”的眼神。
玉家安乐侯因为得了翟睿霖的恩典,不需要日日上朝,这玉孝文也“听话”,就鲜少上朝来。
今儿破天荒的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待翟睿霖一上朝,玉孝文便立马跳出来。
面容凄凄,痛心疾首地跪在地上,开始哭嚎,“皇上!皇上您可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
“臣那小儿才年仅十五呀,从小在手掌心心上长大,哪里受过这等子的罪,竟在皇城之内,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被人持剑恐吓!”
“可怜臣那小儿,如今都还躺在病床之上,滴水未进……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得过来……”
“臣那苦命的孩儿啊,出生就没了母亲,这平白出个门,还险些叫人削了脑袋去!”
“玉家如今就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儿苗儿,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臣如何有何颜面去见他那拼了命也要保住他的亡妻,又叫臣如何面对玉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上啊,成风也是您看着长大的,这如今叫人生生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您可千万要为他做主啊!”ωωω.χΙυΜЬ.Cǒm
奚鸢站在百官行列之中,听着玉孝文的哭诉。
心中冷笑一声,玉孝文这个草包,这套说辞,怕是在家翻来覆去琢磨了一整夜罢!
“安乐侯起来说话。”
这事儿,昨儿一发生就有人禀告给了翟钧霖。
目光越过玉孝文的头冠,落在百官之中的那抹身影上,面色冷沉,佯怒,“竟有此等事?简直目无王法。”
刚站起来的玉孝文,见状,立马就跪匐在地,翻来覆去就那句话,“还请皇上做主啊!”
“皇上!”
苍梧从行列之中走出来,掀袍,跪在大殿之中,“是臣管教不严,才使得下属惊了世子爷,还请皇上责罚!”
“你是说……是你手下的将士恐吓了安乐侯府的小世子?”翟睿霖慢条斯理地开口询问,带着疑惑,似在确认,漫不经心。
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晦暗不明,让人云里雾里,看不清是何心思。
“回皇上,是罪臣那不长眼的下属!”
苍梧拱手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直起身,继续道,“罪臣已狠狠地惩处了那厮一番。已带到殿外,任由安乐侯处置!”
“下属犯错,是臣治军不严,也请皇上一并降罪责罚!”苍梧笔直地跪在大殿之中,本来嗓音就如擂战鼓气势磅礴,又加上中气十足。
倒不像是个认错的,反而更像是个讨说法的。
玉孝文倒是没有想到这武将的脑子竟然这么灵光,不仅昨儿去安乐侯府门前闹一场,今儿还主动带到圣前来请罪了。
这般“深明大义”,倒是弄得他咄咄逼人了。
一时间,玉孝文感觉这事儿,好像有点棘手了。
可到底是自己的心肝儿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哪里肯罢休。
何况他还有个太后的姐姐,静妃的女儿,这玉成风也算皇上半个弟弟,亲疏这般明显。
这么一想,玉孝文心下又稳了些。
“既然带来了,就让他进殿来。让朕瞧瞧,敢对侯府世子拔刀的究竟长什么样儿!”
翟睿霖的目光一直停在奚鸢的身上不曾移开过。
手随意地搭在明黄的龙袍,修长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在膝盖处有一下点一下地点着。
透着几分惬意,倒像是在等一出好戏。
他就是等,等这个人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宣……常山进殿!”
常山按照奚鸢说的,步履稳健地上前,就算行礼的动作拉扯着伤口,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罪臣参见皇上,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待常山站起来,翟睿霖不紧不慢地询问:“就是你,冲着侯府世子拔刀恐吓的?你可知错?”
“回皇上,是罪臣。”常山又复而跪下,不言知没知错,把昨晚奚鸢让他背了一晚上的说辞,像是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昨日罪臣与将军受礼部尚书许大人之邀去东流阁一游。罪臣是个粗人,只会舞枪弄棒,斗大箩筐的字不识。只是和同行的人瞧见东流阁对面是个楚街柳巷,就说了几句乡下人的浑话。”
“不料刚好被世子爷听到了,世子爷便教训罪臣,说罪臣是个不知礼义廉耻,不登台面的东西,败坏了大祁之风。”
“然后罪臣气不过,抽刀砍坏了世子爷的画作,还拔刀恐吓了世子爷一番。”
这态度和昨日嚣张的气焰全然不同,乖巧极了。
官员中,不少大人看着,觉得这不识字的常山虽然是鲁莽了些,但是个实实在在的实心眼儿汉子。
“世子爷教训得是,罪臣不过一介莽夫。保我大祁安定的是皇上,与我一介莽夫毫无干系,若不是皇上英明,识人派兵,与我机会,我何德何能成为官为将,来墨都长见识!”
“是臣不识好歹,应当珍惜皇上对臣的赏识,不应该仗着自己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在战场厮杀过就忘了自己是谁,意气用事。”
别看常山虽然这字不识几个,但记忆力却是奇佳!没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全数记下了!
一个字也不差!
为了怕记岔了,担心在皇上面前忘了词儿,方才在外头等候的时候,在心头默默温习了一遍。
虽然记得快,可他敢说,这辈子他常山都没有说过这么文绉绉的话,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今儿算是全补齐了,是生是死,就在压阿檎打算的这么一遭了!
“还请皇上责罚!”
说了半天,最后也没有说出“知错”这两个字来。
倒是叫百官听到后面倒抽一口气。
都不由得暗自咋舌,那安乐侯府的小世子还真敢说!
这话,听起来像是捧了皇上的;但仔细一琢磨,不就是拐着弯儿骂皇上昏君,在皇上眼里,万千将士的命不过尔尔吗?
这话不仅让那些为大祁奋不顾身的将士,让那些因沙场牺牲的将士的家人百姓心寒,还给皇上安上了个不顾将士性命的暴君的罪名呀!
大殿之内的气氛突然沉凝,翟睿霖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
那沉凝的目光扫过站在大殿上的百官,带着强烈的迫感压下去。
半晌才幽幽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这大祁的安定都是朕的英明,与边关的将士毫无干系……”
顿了顿,突然哼笑一声。
微勾的唇角弧度冷凝,仿若这冬日的子时的深寒。
众人皆是呼吸一窒,冷汗涔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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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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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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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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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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