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的衣袖随着动作挽了上去,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隐隐约约显着青筋,他单手拿的手机,眼睛黑沉,很静地看眼站在柱子旁的女孩。
手机屏幕还停在一个对话窗口,上面显示韩景成的回话。
祁序按字过去:【不用,找到了。】
江若灵顶着他们两人的目光,步伐很慢地挪过去。
“祁序哥。”她叫了他一声,眼神抬起看了眼他,又松下劲垂眸。
站在男人身边的孟影抬头笑着看向他,声音娇媚:“你妹妹?”
语气比江若灵亲昵得多。
祁序略微点头,眼皮垂下去看江若灵,眸里黑沉沉的,“要回去吗?”
低沉的音质,比她梦里的真切许多。
江若灵不知道脸上有没有红,但她感觉连着脖子那块怪热的,不禁低了头下去,披肩的长发顺着落下,露出又细又白的天鹅颈。
祁序视线落到她头顶,又添了一句:“你哥让我接你回去。”
孟影似是不觉微凝的气氛,抬手想肘一下男人,但他不动声色绕开了她的手,孟影微笑滞了一秒,若无其事道:“现在的小孩儿都贪玩些,不比我们那时候,先玩够再回去也不迟,再说——我们不也很久没见了?”
孟影说到最后,故意拖长了尾音,乜着媚眼看他。
江若灵站在他们对面,放在身后的一只手握紧了手机,眼睛一直低着,从没有哪个时刻,她觉得自己这样多余过。
祁序没应孟影的话,目光仍落在江若灵头顶:“说实话就行。”
他的视线如此专注,差点给了她一种错觉。
江若灵缓缓很轻地吸了一口气,舒缓下眼睛里莫名泛起的泪意,看着他西服上沉敛的纽扣,点了点头:“麻烦祁序哥了。”
她抬脸对上他视线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唇角绽开了些许弧度。
祁序站的位置,不远落地窗外的灯色晕托着他的身影。
灯光反射在他的眼里,折出一种沉色的光耀,内敛却令人着迷。
祁序偏转身,看了下时间,抬起眼皮静看眼江若灵,“走了。”
孟影见他们要走,只当祁序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告别,笑盈盈点点头:“嗯,有空常联系。”她晃了晃手机。
孟影也没想到,偶然答应朋友来「Home」小聚,却遇见了高中的名人祁序,多年未见他比当初光芒更盛。她故意理好妆发上前搭话,但他眼神也不给一个,低头划拉手机。
她间隙看清了他的微信号,很好记,是名字缩写加四个数字,她默默在心里嚼了两下,才觉后面的数字是他上大学的年月,但可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刚巧拿来用了。
-
江若灵不敢靠得太近,亦步亦趋跟在祁序身后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后,她刚坐直,属于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清冽气息肆意灌入鼻间,遏制住想要吸气的冲动,低眼看见副驾前方放的一本书。
几个大字很显眼,曼昆的《经济学原理》,还崭新未拆过封皮塑料。
车子已经驶上路,驾驶座的男人偏头看了眼副驾,明显她已经注意到那本书,他开口打破沉默:“有空可以看看。”
江若灵扭过头飞快瞅了下他,男人已经看回前方,敛目专注把着方向盘,她努力牵着嘴角,不让它扬得太明显,拿起那本厚重的《经济学原理》放在腿上。
他的意思是,这本书……其实是他送给她看的,那是不是也代表了,他有关心过她大学念的什么专业?
“谢谢祁序哥,我会好好看的。”江若灵弯着眼,抿了下唇道。
她抓着书上完整的塑料封皮,扭过头去看窗外驰过的夜色,实则是在看窗上某人的倒影。
他的侧脸线条清晰干脆,姿态并不慵懒,眼神依旧专注地看着前路,屈起的肘部把西服撑起褶皱,却丝毫不影响他周身的沉稳气息。
兜里放好的手机突然一个劲地振动起来,江若灵赶忙拿出来先按掉振动,却不太好意思玩起手机,息屏前瞟到屏幕上徐烟发来的消息。
徐烟发来了一大串问号,她刚从洗手间出来,转个身就见江若灵跟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离开。
徐烟:【老实招来,和哪个情郎私奔了??】
江若灵揪着书和背朝天的手机,眼睛依然看着车窗玻璃的倒影,他没有分神注意她这边的小动作,神情淡漠目视前方。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江若灵心往下沉了几分。
一路平稳无话,载着她停在了别墅大门前,还往前开了点,他单手解了车锁,“嗒”很轻一声,江若灵回过神自己下了车,走到另一边,对着驾驶座的前窗挥手道别。
祁序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落在她笑得微弯眼的脸上,平静无波,对她微颔首,见着她背影走进门,才倒车离开。
江若灵往门里走了两步,回过头就只看见离去的车影,车子驶出去,直向对面。
一直到看不见车尾影,她呆站一会,转身走回家里。
江若灵抬手触了下唇角,其实今天她已经很开心了。
回到房间,江若灵抱着那本书仰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才坐到书桌前,很有仪式感地用美工刀缓慢脱去那层塑料封皮,裁得很完整,没有破坏书页。
她覆手摸了几下封面的质感,坐在桌前缓缓翻开书页看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嚼着看。
那天晚上,她破天荒地没有心思推进看书进度,把开头那几页看了许多遍,都要翻烂了,甚至开篇的话她都记得倒背如流。
一直到第二天,听见母亲说要去隔壁聚餐时,江若灵都有些懵懵的。
醒过神后,她急匆匆上楼,挑了件淡蓝色方领半袖长裙,对着镜子花了大半小时的淡妆,在落地镜前检查无数遍仪态,确保无差错,便挎了个小包跑下楼。
她跟在江母身旁走过去,眼神没有乱瞟,乖乖坐在沙发上等。
但没一会儿,人坐齐了,却没有见到那个她想见的身影。
祁序母亲寒暄两句,解释了下:“祁序那孩子临时有公事要处理,今晚来不了了。”
江若灵低下头,尽管吃的是她最喜欢的甜味菜肴,却味同嚼蜡。
连耳边两位大人商讨关于她的事情,都没能引起她的兴趣。
“不知不觉,若灵这孩子,都长这么漂亮了。”祁母忽然话头一转,看向埋头静静吃饭的江若灵。
江若灵差点噎住,赶忙放下筷子抬头看祁母,乖乖地绽开笑容:“祁阿姨,您是带了滤镜看我。”
祁母看着她白净的小脸,脸上还浅浅浮着自然的粉色,偏圆的大眼睛,眼里还有动人的光,一笑起来让人见了心窝子都甜甜的。
“关于大学生活,若灵有什么规划吗?”祁母微笑问。
江若灵不太清楚祁母指的是哪一方面,刚想开口全都说一遍时,祁母像是预见她的回答,截住了她的话头:“想住宿舍吗?”
江若灵神情微怔,下意识看了眼江母,没看出什么来。
祁母等江若灵视线落回原位,继续微微笑道:“不用看别人,怎么想就怎么说。”她顿了下,“如果不想住宿舍,刚巧祁序在嘉北中心市区有套别墅,他整天早出晚归的忙,你住进去也不会碍着你学习,你妈妈也更放心一点,若灵你的看法呢?”
用词莫名的熟悉,令她冷不丁地想起,祁序前一天顺路接她回去也是这样叫她。
——“说实话就行。”
面对祁母和江母宛如实质的眼神,江若灵还是不能抵抗这种诱惑,住进祁序家里,也意味着,她接触他的机会大大增加。
江若灵看着祁母,点了点头,声音有点低:“如果不麻烦祁序哥的话……”
祁母和江母对视一眼,摇了下手,“不会麻烦,若灵你不用拘束。”
就这样,这件事算定下来了。
-
江若灵在家等到半夜十二点多,亲哥韩景成终于回到家了。
这个点,家里只有她和刚回来的韩景成醒着。
江若灵听到声响后,轻轻把卧室房门拉开一个角度,溜下楼去找亲哥。
想到接下来即将迈入的大学生活,她踮起脚走路的脚步都有些飘飘然,心里总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
韩景成穿着一身休闲的卫衣长裤,单手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他工作时穿的西装。
韩景成把袋子搁桌上,抬起头时,被一声不响出现在他面前的江若灵吓了一跳,睨她:“想吓死你哥?”
见她那副乖样,韩景成靠在沙发上,仰着张俊脸,嘴里还嚼了两片清糖:“干嘛?”
江若灵对她亲哥莞尔,紧跟着他旁边坐下,简单把晚上吃饭祁母他们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景成挑眉,拿起矿泉水喝了口,缓缓:“所以?”
“哥你能不能帮我发个消息感谢祁序哥,措辞要诚恳,不要敷衍,但也要简洁短一点,不会打扰他的时间,能一目了然。”江若灵直盯盯看着他,指了指桌上他放的手机,“可以嘛?”
“这么多要求,听着挺麻烦。”
而且很有可能,这串文字发过去,都不会得来一个及时回复,又不是什么重要信息。那位,可是比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律所合伙人忙得多。
韩景成撩起眼皮,转了下手里的瓶盖,看见她依旧那副眼巴巴的样子,抬手弹了下她额头,“啧,我把他微信推你,你自个说去。”
江若灵笑起来:“谢谢哥哥。”
添加好友的请求发过去,没多久,对方就通过了。
江若灵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捏紧了下掌心,直直盯着自己发送请求时的打招呼信息。
【祁序哥,我是江若灵,韩景成妹妹。】
后面那句,是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加上。因为她怕,他不记得她。
时间已经很晚了,江若灵却有些睡不着觉,准备编辑感谢他的文字。
刚在和他的对话框里打出称呼,忽然想到,如果祁序也在看她的对话窗,会看见上方备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而且有可能还会按错直接把草稿发送,她想了想,还是退出去自己在备忘录里编辑。
等编辑完,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凌晨两三点了,不好在这个时间点打扰对方。
江若灵定了个八点的闹钟就躺下睡了,可能是心里还揣着事,早上醒得很早,闹钟都没响就醒了。她洗漱好下楼吃了早餐,睡前定好的闹钟才徐徐响起。
她把那条感谢消息检查了好多遍,通读几次也没发现错字,才复制过去发送框里,又检查了两遍,心一狠,发送过去。
但直到假期结束,她都没有收到回复。
那条感谢消息,静静躺在绿色的聊天记录里,仿佛没有人打开看过。
剩下的小半个月假期里,即使一直没得到半点回复,她也坚持勤勤恳恳地啃着书,那本《经济学原理》前半部分都是她的笔记注解。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照例打开一遍祁序的聊天窗,再点进他的朋友圈页面,但一如他的回复,朋友圈也寥寥无几动态,上一条发的还是两年前了。
-
嘉北市的季节变化比柏南快一些,江若灵靠在车窗旁,路边已经染黄的树映入眼帘。
马上就要抵达祁序在嘉北市中心的家了。
她心里隐隐期待着一会可能会见到的人,会……有他吗。
车停在大门口,门前只站了两位中年男女。
中年男人提前上来替她拉开车门:“辛苦了,江小姐。”
江若灵和他们提着行李走进别墅,没有人提起祁序,她也不知道怎么自然地问起,只好若无其事地先安顿好。
简单收拾过房间,她走进浴室,心不在焉洗完澡,看了眼时间,发觉将近晚上九点了。
还在柏南市时,江母就对她提过要求,来到嘉北的前一周,每天晚上九点都要按时给她回视频通话,必须雷打不动地。
江母的观察力很细微,她不敢走神,挑了个好点的角度便拨出通话。
江若灵端坐着,和对面镜头里出现的父母、亲哥打招呼,陪着聊了大半个小时,眼见马上要十点了,江母挥退两个男人,自己单独和江若灵说最后两句。
“你开学马上就要军训了,但你身体素质那么差,自己这两天记得加强运动,饮食也要跟上,到时候训练场上直接晕了,可没人扛你回家。”琇書網
江若灵身体素质一直不太强,中学军训有一次还直接晕倒,把教官吓坏了,直接扛着她去医务室。这件事江母每次说起她的身体,都要拿出来念一遍。
说到这,江母忍不住又念:“你说你,大学怎么那么能呢,自作主张跑去嘉北……”
江若灵垂着眼,默默听母亲念了好几分钟,刚好十点时,江母才卡点告别。
“妈妈,晚安。”江若灵抿了下唇角,关掉黑屏的窗口。
她躺进铺好的被窝,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清冽木调味,冷锐地抚着发丝肌肤,环绕鼻间。
她看了会天花板,才闭上眼睡去。
整个晚上她睡得不太安神,潜意识一直留意着别墅里的声响,可对面那个房间,直到她起床,她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别墅里静得像是提前入了冬眠。
而她,只是误闯入万籁森林里的幼兔,局促不安,同时又隐隐期盼。
清晨第一缕光照进。
关掉闹钟,她醒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祁序一晚上没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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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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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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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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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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