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晚给宋儒儒讲的那本书有些内容需要其他书来辅助解释,所以修颉颃在书房里找到书后还做了一些笔记,就连边尧走进书房时他都没留意。
边尧兴致勃勃地问:“那姑娘约你去她家了?很有希望啊,看来之前不给你电话号码是欲擒故纵咯?”
“不是的。”修颉颃一边做记录一边说,“她是个很诚实的人,她不喜欢我,也都是直接告诉我的。”
“你被下降头了吧,说不喜欢你,你还能夸她?”边尧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恋爱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事!
修颉颃抿嘴笑了笑,虽然看起来和他惯常的浅笑没什么两样,可边尧偏偏瞧出了里面夹杂了些许的得意,以往在处理人际关系和感情的问题上,他都绝对信任边尧,觉得边尧比自己厉害多了,可是现在因为他有了这份喜欢,就完全不一样了。xǐυmь.℃òm
“你又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懂。”
“???”边尧莫名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而攻击他的人竟然是修颉颃这个情商为0的家伙!“好好好,你有心上人,你了不起。”
修颉颃觉得自己确实挺了不起的,做笔记的时候都忍不住暗暗开心,还有五个半小时自己就可以见到她,就连下笔都潇洒自如,行云流水般在洁白的纸面上留下工整又清晰的笔记。
边尧很佩服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竟然能让修颉颃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神魂颠倒,难道就因为她诚实?不过边尧也知道,他对于真假是非有着高于常人,甚至是近乎变态的执着,想到这里,边尧开玩笑地问他:“哎,要是你发现那姑娘骗了你,你还会喜欢她吗?”
修颉颃握着钢笔的手骤然停下,最后一笔因为用力过度而穿透纸面,浓黑墨水一下洇开,破坏了之前近乎完美的笔记页面。
他紧抿着嘴不说话,深邃的眼瞳收敛了方才明亮清冽的光芒,像无星无月的夜空,幽黑又冰凉。
这目光阴冷得叫人窒息,边尧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虽然并不陌生,但因为太久未见,倒真的快忘记修颉颃曾经的阴郁时光了,他一旦陷入执着的时候,是谁也不可能去改变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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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第一次见到修颉颃那年,他俩都是十七八岁的青春期。孟秋和边立心再婚重建家庭,他们俩成了继兄弟。边尧母亲很早就病逝了,他和妹妹边舜都很喜欢孟秋,因为孟秋笑起来很像妈妈,尽管兄妹俩并不太记得自己母亲原本的模样。
但见到修颉颃的时候,边尧很吃惊,不知道像孟秋这般温柔又体贴的母亲,怎么会养出修颉颃那样的孩子呢?
自闭,阴郁,眼里看不进任何人,也不关心任何事,没什么能让他开心,也没什么能让他动怒,他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微粒,就连伸手去抓他,也抓不住。
很长一段时间,修颉颃在新家说的话,从未超过三个字。
改变修颉颃的,是边立心。
因为研究古代哲学离不开历史,也常和考古有交集,边教授平日爱去古玩市场淘点东西回来,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天他又买了一个玉雕的小兵俑回来,正愁被孟秋发现乱花钱要挨骂,偏巧在家门口遇到放学的修颉颃,他忙不迭把兵俑往修颉颃校服口袋里一揣,修颉颃对什么都无所谓,闷不吭声就帮边立心暗度陈仓了。
等边立心被搜身后回到自己的书房,修颉颃才跟进去,把兵俑掏出来还给他,也不问是什么,也不问为什么。
边立心握着自己淘回来的宝贝爱不释手,忍不住用手轻轻叩了一下,玉人发出沉闷绵软的响声。已经走到门口的修颉颃停下了脚步,他曾经听过击玉之声,清冽脆亮的是翡翠,温润如水的是和田玉,但沉闷绵软……
像是冥冥中有神推了他一把似的,他转身问边立心:“是真的?”
边立心温柔而小心地摸着小玉人,看起来对自己的眼光很有把握,“卖家和我说这是战国玉兵俑……你瞧,这兵俑身上刻着甲衣,甲衣的形状是长方块形,因为在汉代,甲衣的形状就变成了槐叶形,像鱼鳞一样,也叫鱼鳞甲,所以这个兵俑的衣服是在汉代以前的。而古代甲衣的制作是由犀甲发展为铠甲的,这个兵俑的甲衣是包肩臂短袖甲,而不是秦兵陶俑那种长袖铠甲,应该是比秦早一些。”
修颉颃从门口走回到书桌前,素来放空的目光此刻稍稍凝神盯着小玉人,更难得说了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这样就能说明是战国的?”
边立心摇摇头,“那倒也不能肯定,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能得出答案。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修颉颃难得很在意一件事,继续追问:“你是说这个东西一定会有真假是吗?”
“那当然。”边立心笑了,“文物又不是人,它不会撒谎,只有造假的人,没有自造的赝品。”
他向边立心伸出手,示意想要仔细看它,边立心把玉人递给他,他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原本空灵到没有魂魄的眼眸变得深邃凝重,他迟疑了一下,谨慎地询问边立心,“那……我可以拿去研究一下吗?”
“那你可得小心点。”边教授虽然不放心,但毕竟是继子第一次主动和自己交流,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只能再次叮嘱,“我花了一万块呢,要是真的我再告诉你妈妈,她就会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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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一家人晚餐的餐桌上,唯独只缺修颉颃。
边尧和边舜嚷嚷着肚子饿了,孟秋便让他们趁热先吃馒头,边尧第一个口才啃下去,修颉颃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边尧都回来一个多小时了。”边尧和修颉颃同级不同班,但放学时间是一样的。
“最近颉颃放学都去市图书馆。”边尧话还没说完,边舜就狠狠踩了他一脚,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个二报大队长!”边舜才读小学四年级,在她的认知里边尧的行为就是告状!
“他去图书馆是学习,又不是去网吧,我为什么不能说!”边尧揪起边舜的脸狠狠掐了一把。
“哇!”边舜立刻星星眼看向修颉颃,“哥哥!你好厉害啊!”
修颉颃依旧是缥缈无物的神色,放下书包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向边立心开门见山地说:“你买的玉兵俑是假的。”
孟秋正拿着他的碗筷走过来,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一记眼刀就抹过边立心的咽喉,“什么玉兵俑?”
“不不,怎么会是假的呢!”边教授虽然不是考古专业,但自诩比小孩子强,尤其为了躲避妻子的责骂,必须要为自己挽尊,“颉颃还小不懂……”
修颉颃听了这话,站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边立心,语调平静但字字犀利地说:“你是从甲衣的形状和款式判断不是铠甲而是犀甲,所以比秦汉要早,但没有注意甲衣的制作方式。犀甲的制作是将犀甲片缝在有内衬的布衣上,甲片上下左右错开排布。而这个玉兵俑的甲衣和秦兵陶俑的甲片一样,是上下左右对齐的,说明甲片联缀的方法是用压轧金属线或者动物皮条完成的。也就是说玉兵俑的甲衣和秦兵陶俑的甲衣款式是一样的,都是铠甲,所以它并不比秦早。而西安出土的秦文物多为陶制品,仅有少量青铜车,从没出土过玉器,也没有任何秦玉兵俑的记载。”
他说着顿了一下,又从书包里拎出一个袋子,“另外,我今天还去了全市所有的古玩市场,一共买回来十三个一模一样的玉兵俑,每个只要三十块。”
边教授的脸色差不多和馒头一样白了,孟秋严肃地问边立心:“你、究、竟、买、了、什、么!”
没等边立心回答,修颉颃就一五一十地说了,“爸爸花一万块买了一个玉兵俑,他说如果是真的,你就会高兴,所以现在你不用高兴了,因为是假的。”
边尧还记得那天他和边舜都很害怕,害怕这会是新家庭的最后一顿团圆饭,毕竟他们吃了好几年的泡面和外卖,终于吃上可口的饭菜才几个月啊!
打破凝滞气氛的,也是罪魁祸首,修颉颃说:“我想学考古。”
边立心在孟秋的眼皮下胆战心机地开口,“你、你确定?”
修颉颃紧抿着嘴不说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目光像雪山高峰永不融化的白雪,既冷冰又坚毅,他认定一件事的时候就是这样固执又倔强。
那时候的边尧一边啃馒头一边想,嗯,看来新兄弟是个死脑筋,这个家的气氛担当也只能靠他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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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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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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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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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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