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大方,朱六想,给他保命药,还送他免死牌。

  他狠狠搓了把脸。

  可她又太小气,打算借此同他两清。xiumb.com

  窗外长风拂过,吹得灯影迷离,他长吸一口气,用衣服把那铁券盖住,却听极其细小的一声“叮当”,他停下,误以为是自己听错,可片刻后像同自己置气般取了衣,从里侧兜里摸到一个正正方方的锦袋。

  袋中是一朵封在松脂中的桃花。松脂透明泛黄,硬质中有几个不甚显眼的小气泡,桃花也不是开的正盛的桃花。花瓣边缘卷曲,那是零星一点的枯萎,和苦涩的不甘。

  他攥着松脂在掌心,维持着望窗的姿势靠住牢房的墙,更深露重,牢中更是阴冷,他还起着烧热,便更冷。但眼皮沉重,他渐渐睡去。

  逃过了现实,却没逃过梦。那小丫头鄙夷不饶追到梦中来宣示存在,叫朱六不得安生。梦中场景转换,从无名宫前她唤大叔,到长明河边她叫自己木头,紧接着是小侯爷私宅里她一口一个六哥。他在梦中怔愣片刻,没来得及颔首应下,眼前场景就如同琉璃玉盏“啪”一声碎了个七零八落。

  最后一幕是山村小宅,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坐在床前,冲着他露出个明灿灿的笑,嗓音脆生生的,问:“六哥喜欢什么花?”

  他看着那人,想摇摇头。就听她继续道:“那就是桃花,六哥喜欢桃花吗?”

  朱六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怔愣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嗯。”

  她只猜了一次就猜出他喜欢的花。其实坦白地讲.....在她说出“桃花”之前,他根本没什么喜欢的花。可小姑娘笑的像个可爱的小狐狸,稳操胜券的样子让人心尖跟着暖,所以他点头承认,告诉她,猜对了。

  从此以后,在他大眼,大抵就只有桃花和其他什么别的花了——桃花两个字对他来说再也不同了。

  他想象许多桃花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草庐里的样子,桃花酥,桃花烙,桃树,桃酒.....他想,他可以接受这样的生活。

  “想什么呢六哥?”齐鹿北甩着小辫,瞪着眼仰头瞧他,“六哥,六哥?”

  朱六张口想应,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堵了一团棉絮发不出声音。四周的场景潮水般褪去,幻化成白茫茫的一片虚无。齐鹿北站在白光里,脚下的白色平地水面般倒映着她的身影,她往前踏出一步,就在那平地上留下一圈涟漪。她背着手笑眯眯的叫他,“六哥?......六哥。”

  那声音忽远忽近,朱六站在离她寸许的地方,捂着自己的喉咙呛咳出声。低头时发觉自己的倒影渐渐模糊,最终扭曲着彻底消失。

  梦境一瞬即碎,他睁开眼,猛地大吸一口气。

  却发觉四周风景正急速倒退,他反倒沉下心,拍了拍萧老黄的肩膀,哑着嗓子虚弱道:“别喊了。”

  萧老黄正公主抱着朱六,在林子里鬼魅似的穿梭。一边动脚一边动嘴,幽幽咽咽,一声声“六哥”差点把朱六给送走。

  朱六人高马大,比萧老黄高了快一个脑袋,如今被他抱着,顿觉十分头疼。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萧老黄一本正经问:“你叫什么?”

  “......”朱六顿了顿,“骆红雪。”

  “好的,那我是谁?”

  “......萧黄人。”

  父亲赐名,取自黄羊任人。萧老黄也好,萧老九也好,都是坊间传言,然只有这个是他的本名。不像骆红雪这三个字那么如雷贯耳,他的名字鲜有人知。

  抱着人的萧黄人野猴子似的“哟吼!”一声,吓得林中归鸟扑簌而飞。他兴奋得加快了脚步,浑身白布,迅疾如风,把这片林子都凸显得十分诡异。

  他自言自语,“没抱错没抱错,刚才在你耳边喊六哥,不见你回应,还以为我救错人了。”

  萧黄人的语气听着还有两分委屈。骆红雪迟迟不出声,他经了诏狱这一遭,像是把他原本就不多的那点话磨没了。让他真真成了个哑巴。

  萧黄人一肚子话想问,但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索性闭上了嘴。等他跳到一处树杈上时,身边白影一闪,月色骤然昏暗,萧黄人抬起头,瞧见一把泼墨山河的油纸伞。

  是冷泉白鬼。

  她飘到萧黄人身边,两人速度不相上下。

  “少拿了东西,”她从背后拿出丹书铁券在萧黄人面前晃了晃,“这么要命的宝贝你不拿,光拿上了六哥,嘿,这可比六哥的身子金贵哟。”她话音婉转,“是吧六哥?”

  朱六拧眉垂目,没说话。

  “这是什么?”他在自己人面前便恢复了原声,清澈明朗少年音,十分悦耳。

  “小孩子见识短。”冷泉白鬼娇嗔,“有了这个,你可就变作了那九尾狐狸、九命的猫崽儿,这个呀,是人命呐。哈哈哈....”

  “六哥说山野精怪都是传说,编出来骗小孩的。”萧黄人跑了那么久连大气都不喘一口,“姐姐莫拿我寻开心。”

  “不骗你,姐姐何时骗过你?”冷泉白鬼莞尔,“这是铁券丹书,也无怪你不知道。这世上见过这物什的人本就不多,现今举国上下有这东西的也绝不超五人。”

  “一块铁片罢了,如何让我变作九尾狐狸?”

  “不能变不能变,你当是变戏法儿呢?可真是有趣儿死姐姐了。”冷泉白鬼被他逗笑,她分明带着面具,却还要摆出一副掩唇的样子,“这是给你续命的。甭管以后犯了天大的事,兹你有这宝贝铁片,皇帝老儿便砍不动你的头。你说,这阿物儿妙不妙?”

  “砍不动?”

  冷泉白鬼:“砍不动。”

  “就只皇帝老儿砍不动还是世间万物都伤不到我?”

  “皇帝老儿。”

  萧黄人撇嘴,“那就没用了。朝廷而已,困不住黑海的鱼。”

  “哦?”冷泉白鬼高深莫测道:“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你说是吧,六哥?”

  骆红雪沉默片刻,抬手撕了面具,露出张极其艳丽的脸,说漂亮,似乎不适合形容男人,说美,却又阴柔过了。

  只能折中,挑俊美无俦四个字用以形容。

  他黑发黑眼,脸部线条硬朗而不僵硬,是抿唇时带一点不耐的长相。鼻梁很高,眼睛像是湿润的桃花瓣。不知是不是参加带假面示人的缘故他一张面皮很白,显得眼珠越发黑亮。

  他把人皮面具攥在手里,淡声道,“还回去。”

  “什么?”

  “丹书铁券,还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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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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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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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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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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