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能越时距迢迢叫人感知,得是怎样生机与热情。
而竞庭歌蓦然反应慕容峋忽至扶峰城需由头,总不能说心血来潮或对靖海侯一声“久不见卿,甚是想念”。
给由头又不至叫臣下太过紧张,所以是——选妃?
才说大好的局面甩掉了外戚包袱,不会这么没默契吧?
却不及问他。马队咫尺,人未到声先至:
“竞先生骑技果然不俗!可愿赏脸一赛?”
好家伙上来不面君,居然邀赛马。竞庭歌终转脸望慕容峋,对方依然带笑竟似幸灾乐祸,朗声道:
“去吧,准了!”
准哪门子,谁要跟这小丫头赛马?她驭驰本为游乐,游乐之事作功利之用,她不喜欢。小丫头却没眼力见儿,又或因隔着时距没法有眼力见儿,还或因分明察觉了却视而不见一心邀赛。
总之竞庭歌维持着渐缓骑速没动,小丫头便急,生怕错过同时出发的节点,再呼:
“家父说我今儿若赢了竞先生,有赏!还请先生帮忙!”
你有赏又不是我有赏!且——帮忙,是我决计赢不了你的意思?竞庭歌少时受不得激,近一年却是大精进,也就无动于衷:
“可我赢了无所获啊!”
此刻答对方一因礼貌,二因,有风采的姑娘她一向青睐,虽未识,印象不错,这第三嘛——
“那竞先生可有所求是我能帮得上的?”便听她问,已经很近,声极浑亮。
这就对了。竞庭歌粲笑,策马掉头正赶上对方与自己持平,“有!成交!”
一紫一赤二驹同时奔出,矫健如飞,马上青丝裙裾共飘扬,明艳之色划破接天澄碧,又无比相谐,宁谧以极的热烈。茫茫草场,只见牛羊难见人,为数不多的观者却于各个角落睹赛如赏画,但觉那动也是静,输也是赢。
“虎父无犬女,将门出巾帼!三小姐好身手!”
两人前后时交替,始终拉不开距离,而竞庭歌意不在赛马,确认实力悬殊不大后开始拉家常。
“生在草原,打小马上嬉闹,若不擅驭,愧对先祖!但家父也说了,年轻人身手练得太好,难免四肢决定头脑,遇事易先择武力应对,难成大器!当效竞先生伐谋!”
竞庭歌才不信霍骁会夸自己,更可能是小丫头的场面功夫——却不得不说,这女儿是认真教过的,便没栽培,至少没放任。
她在心里速将纪晚苓、温抒、檀萦过了一遍。
祁国此代高门女儿中没有蠢材。
而上官家出过上官姌,早年上官妧迟钝也便情有可原,更况那姑娘如今甚进益,有其母绝技傍身。
今日看来,蔚国的高门女儿也藏龙卧虎嘛。
一走神就落后,这当口小丫头又超出约半里,草场边缘御驾车马已在视野中。
竞庭歌习马不过三四年,与人家北地女子打小的功夫本就没得比,也就并没抱多少指望赢下什么帮助。
但话在先头,无论输赢这人情是搭上了,此刻再将人情做足,小丫头一高兴,帮不帮忙的也不过瞬息之念。
遂凝神提气,加速狂追,但闻霍启那头高声招呼:“都让开些!”
赤马冲过草缘,一骑绝尘,尘土尚未落定,紫驹再过再掀,烟尘飞扬,勒马嘶鸣声接连破空。琇書網
“险胜!大哥我赢了!”自是朝霍启,小丫头喊完方回身:“竞先生,承让!”
这般距离又都静止,竞庭歌方瞧清小丫头并不算小,椭圆脸,眉眼浓丽,深黑瞳仁占了眼眶内大半,鼻子挺而微宽,嘴唇格外饱满——是十几岁时便似二十岁,到三十岁仍如二十岁的长相。
但天真或世故,眼神不骗人。竞庭歌留心看片刻,也就二十岁吧?便听霍启声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放肆!面君不拜,叨扰先生游赏,罪上加罪,等着挨板子!”
“我与竞先生有约,赢者得其赏,不算叨扰!”
竞庭歌在旁笑点头支援。
“那御前失礼——”
“不处宫室,少谈虚礼!二美赛骑,朕眼福得饱,岂会怪罪!”再听慕容峋亦近声震。
竞庭歌几乎忘了他少小爱品评美人。
可见本性确比江山更难改。
“臣女冒犯,冲撞了御驾,”小丫头遂应这声下马,利索一跪,“但凭君上责罚!”
慕容峋倒没急回应,只笑言:“你小时候朕见过的,两三岁?”便望霍启。
彼时他们也还是小少年,十岁上下。霍启点头。
“前年朕往北地,途径乌茵盖也登门用过便饭,没见你。”
小丫头想了想,“回君上,彼时臣女应该在蔚南。”
慕容峋颇意外,“游历?”
小丫头颇不好意思,“算是吧。”
“起吧。去府上见你父亲。”慕容峋轻动缰绳便要掉头,想道一声对方名姓显得亲和些,偏不晓得,“你叫?”
“大哥名启,二哥名衍,臣女名字是一路的,君上不妨猜猜。”
直接答和让对方猜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回应术。尤其对方还是国君。
竞庭歌来了兴致,静观碰撞。
慕容峋却俨然嗅到了落花意,不想碰撞,扬眸对竞庭歌:“朕最不擅长猜这些个,竞先生脑瓜子灵,交给你了。”
不须应变时又十分机灵,往下接看看这姑娘有多少本事也好啊!竞庭歌颇无语,但见小丫头也很乖觉,仍跪地上回半个身,笑吟吟望自己。
“启为始,衍为延,”她懒费这种脑,信口胡说,“开始然后延展,”而终有结果,终至末尾——霍果?霍末?比较像人名,却不像女子名。
她看着对方炯炯的眼,踟蹰答:
“霍果果?霍末末?”
叠字就像多了。
那丫头笑开,嘴真不小,两边唇角几挂颊侧:“先生当真聪慧!”
这都能中?竞庭歌一脸不信。
“就差一点点!先生再猜。”
先生没兴趣猜了,逗傻子呢?慕容峋深谙竞庭歌脾性知她已耗尽耐心,圆场道:“既只差一点,你自己说。”
“回君上,臣女名未未,没有——的那个未。”
直到御驾临侯府,竞庭歌还在思索这起名逻辑。
从无到有,未、启、衍,确算一路的。但顺序不对吧?老大名未才是啊。
靖海侯霍骁府外亲迎,家眷乌泱泱跪了快一里路,得御准起身,便言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定要先往乌茵盖接驾顺带与竞先生赛马。
“知道。说你悬了赏,赢竞先生便予。”慕容峋往里走,人愉快说话也畅快。
霍骁无奈,“君上见笑。小女不懂事,一心想入宫,臣也是被她磨得无法,只得答应若得机缘,向君上举荐。”
听过无数送女儿入宫的说辞没听过这样的。
仿佛还是姑娘有意而作为父亲不大情愿。
竞庭歌便稍偏头看就行在身侧的霍未未。
坦荡荡毫无赧色。
慕容峋一时没想好该针对哪项回应,只得转身看姑娘,“你想入宫?”
主君停人人停,近百号人挤在庭中听对答。
“回君上,是。”
“为何?”
明知故问但不得不说。竞庭歌心忖。该问。
霍未未咧嘴笑,“臣女爱马爱骑驭,听闻苍梧宫中戎马苑内名马无数。竞先生那匹飒露紫,臣女便一直心慕,今日得见,不负相思!”
竟然是因慕马而非慕人,而想入宫。
竞庭歌好笑,不知该不该为慕容峋辛酸。显然主君当着这么些人听到这种答案也有些面上挂不住,一咳道:“飒露紫总共两匹,都为公,不可能再有纯种繁育,一匹赐给了竞先生,另一匹朕在用,你便入了宫,也无缘此马。”稍顿,
“是因这个邀竞先生赛马?”
“是。名驹风姿,跑起来方得见!也是臣女迫父亲应下,若跑赢竞先生,便荐臣女入宫。”
慕容峋心绪已平,点头道:“靖海侯有军功于国,霍衍在锁宁、在韵水都是主将,更功勋卓著,父兄如此,赐你一匹旁的名驹,不在话下。过几日便随朕回苍梧选拣吧,选好了,骑回来。”
是不必为此入宫的意思。
也算皆大欢喜之法。
霍未未却没谢恩。
“禀君上,”她声比方才轻,依旧含笑又似含羞,“君上风采,臣女亦慕,更胜慕良驹。故请入宫,琴瑟相伴。”
这下面子全回来了。且欲扬先抑,该感受更佳。竞庭歌颇觉叹服,蓦想起少时极偶尔同阮雪音论男女婚嫁——总是下山期间偷看话本子之后,被老师听到,总是遭训斥,命她们专注学业。
只一回。
忘了是个什么故事。
老师拢手闭眼似睡着了,她们方敢低声谈。偏又被听见,正肝儿颤,却闻老师接上话题:
“男追女隔山,女追男隔纱。你们两个,到时都高山一重重地摆好,攀得过来的,再行考量。”
仿佛十一二岁时?她与阮雪音暗换眼神,心道蓬溪山禁制已够难倒英雄汉,哪里还用一重重?
如今想来,预言罢。国君站在世间至高处,只他们,无须攀而直抵云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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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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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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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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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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