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请曲京城内最好的医者来瞧过,确实没人看得懂,更没人解得了。”他微侧头问顾淳风,
“你刚去看,她还在不时哼哼么?”
顾淳风脸上红了又白,“你——”知道得真不少,“瞎听什么!”
比这厉害的都听过了,看得更多。上官宴心下白眼,懒待再刺激她,正了声道:
“出现症候至此刻已近三个时辰,她算是自己强忍到了现在。问题是,能否不解自愈。”
“你请那些名医,”顾淳风闻言惊疑,也无暇再纠缠,“就算不会治,总有说法?”
“自来解这类药物,若无特定方法,”上官宴一咳,低声,“无非就是让她释放出来。”
顾淳风眨眼半刻,面上红了再白再红,瞥一眼沈疾,“你先回避。”
“殿——小姐你,”
那把弯刀还抵在上官宴后背。
“放心,我不动手。”握着弯刀的手却没撤。
“你今日不是带的弓?”上官宴问沈疾,同时右手臂猛一个后翻抓了顾淳风手腕一弹,弯刀落地,他转回身来,“怎么又满身都能摸出家伙来。”
沈疾一咳,“出来得急,器多不压身。”
“刚瞧你摸得很熟嘛。”上官宴又看淳风,余光瞥一眼落在地上的弯刀。堂堂公主,尚未出阁,倒没羞臊。
“他是我的人,自然随便摸。”顾淳风没好气。
上官宴瞠目。
沈疾再咳,“我先回避。”转了身不放心,“二位还是以夫人安危为要。”
“我九哥不在,”眼见沈疾出去,顾淳风低声,面上红白变换委实精彩,“你刚说那法子,施行不了。”
“那只能等了。”上官宴收起深沉摊手,一脸没所谓,“看她会不会自己好。”
顾淳风略想一瞬方才床榻边所见,再咬牙:“那怎么行!我瞧她难受得很,若能自己好,都已经要三个时辰了,怎会还这么——”
明明没了意识,却又能不时出声,一头一身的汗,裙摆都濡湿了,显然药效未散。
“那怎么办?我刚说的法子你又不同意。”
顾淳风咬唇,拧眉又绞手,半晌斜了眼看他,表情怪异,“你同我九哥很熟?”
“很熟。”
她歪头再半刻,“你敢么?”
上官宴反应一瞬方懂,“不敢。”
“那还说个屁!”
阮雪音醒来是在第二日午后。南国日头高,日光格外亮,她睁眼恍惚了一瞬,蓬溪山没有这样的日头,锁宁城更没有,祁宫?
折雪殿的床幔高而阔而纱影重重,日色根本照不进来。她动了动胳膊,酸沉得紧,骨头也似散了架,折腾了好些角度终撑起来,赫然看见床榻上脚那头坐了个人。
她是沉着性子,不至于叫出来,眯眼看一瞬,打扮不熟,像个少年,身形和衣衫颜色却认识,“淳风?”
头里那人屈双膝、叠双臂、深埋在膝盖臂弯里酣睡,一动不动。阮雪音勉强靠过去,伸一根指头至她下巴内侧脖颈软肉间挠了挠。
顾淳风怕痒,腰和胳肢窝通通碰不得,脖颈内侧已是要老命。果见她下意识一躲一抖一激灵,猛抬头睁大眼,
“醒了?”
阮雪音好笑,却实在虚浮,以至于这笑也虚浮,“你在这里做什么?”
“防那登徒子啊。你睡得人事不省,臭流氓又来讨便宜怎么办?”
阮雪音怔了怔。
方反应此身在何地,此前是何事。
她心跳骤快,脑中各种念头涌起处理不及,半晌问:“那你怎么——”
“几日前沈疾接了九哥密令,在我这里说漏了嘴,我非要来,就来咯。”
沈疾岂是会漏嘴的人。多半是她偷听,或者使了美人计。无暇打趣了。“那你们到的时候——”她脸色本就煞白,闻言更白,偏问不出口,转而道:“我睡了多久?”
一壁低头去看,衣裳已经换过了,从最里到中衣。她面上惨白。
都是女子,顾淳风自然明白,赶紧道:“衣裳都是我亲自换的,没有第二人在场。出事是在昨日,也才一夜。那臭流氓说你是酉时过后不久生的症候,”她一顿,确实难讲,
“这会儿已入未时了吧?那就是睡了约莫十个时辰?”
意识失得比以为的要快。“那你们到的时候我,我是,”整个人虚脱得厉害,说话也带着喘。
“该当无事。”淳风凑近低声,“衣衫只稍乱,腰以下都完整,换里衣时我也检查了,”她声量更低,几乎耳语,“不像有过。”
阮雪音呆了呆,“你——”
“我懂的。”顾淳风猛眨几下眼,“有过没有过,我会看。”言及此,忽反应,“不对啊,肯定没有过,否则你早好了,还用人来治?”
再是活进了顾星朗的人间,阮雪音也没法适应这般露骨的讨论。她两只细胳膊撑着被子,稍平心绪,“所以我是怎么好的,有人来治?”
午后慵懒,蝉鸣入耳,院中空阔,袅袅琴音。
顾淳风撇着嘴扶阮雪音循琴声去,一步一停歇,半拐游廊的距离硬是走了快一柱香时间。西厢房正中一侧门掩着,轻推往里,上官宴歪在一方紫檀木案后单手弄琴。
顾淳风一见此人就上火,干脆不作声。阮雪音自想问出手治她那人是谁,乍见了上官宴,想及昨日情形,虽药性起全无印象,到底难堪,一时也没说话。
“吃了么?”倒是上官宴一如既往皮糙肉厚,“还好么?”xǐυmь.℃òm
百无聊赖,笑也无赖。
阮雪音不答,又实在站不住,动了动胳膊示意淳风搀她坐下,直截了当,“是谁?据说今日破晓前来的,是名妇人。”
气若游丝随时要倒还这般不消停,上官宴撇嘴摇头,待要开口,只听门外一道沉厚男声起:
“夫人醒了。”
阮雪音回头,一颔首,沈疾进来。
“四日前接密报,夫人在临自遇袭,公子不放心,遣属下过来暗中随行。我们也是昨日傍晚才到。”不消阮雪音问,沈疾开口低声禀。
还带了个淳风。目前看来此行凶险,实在不该。她想问顾星朗那边部署如何,当着外人不好提,却听那外人毫不见外道:
“他这哪里是防旁人,分明是防我。”
“防的就是你,臭流氓!”顾淳风终忍不住,开口一声啐。
“我说你这丫头片子,我跟你哥那是知交,知交好友明白吗?”他这般说,低头自察,“很好嘛,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比那小子差,究竟哪里不合你意了?”
阮雪音知道。
沈疾也知道。
顾淳风咬着牙不说话,面色变了好几变。
屋内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先说正事。”阮雪音不擅场面功夫,几乎强行打破沉默,声细气虚再向上官宴,“救我的是什么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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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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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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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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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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