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托着腮,盯着眼前那张信纸看——
便是七月中旬粉羽流金鸟带回来那张,和那些绢帛一起。
她当时只顾看绢帛,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并不满意,于是没细看。第二日顾星朗便出了事,自那日起到今日,仿佛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天知道她在挽澜殿耗费了多少时间,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她获得了入寂照阁的允诺。
今日得空,她终于能展开那张纸细细读。其实只寥寥数语,但她不甘心,仿佛多看几遍便能看出新的端倪。
未时,峡谷西侧,齐整马蹄印。
未时,谷内战斗该已结束,顾星磊身死,连带着两千兵士全部阵亡。
这些马蹄印自然来自那支袭击他们的轻骑兵。
彼时祁军余下大部队屯兵封亭关以东,顾星磊正是从西侧入谷,取峡谷捷径前往大本营会合。
这支神秘轻骑兵从西侧撤离,自然是为避免碰上祁军。
哪里不对呢?
跟那时候一样,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对着事实一项项看,又都很合理。
不过竞庭歌这么严谨的人,居然没写那些马蹄印大致数量,也就难于判断是一支多少人的队伍。
阮雪音暗思量。
想来她默认自己知道是那支轻骑兵,所以无需再写数量。因为在已经留下的,所谓附近村落目击者的证词中,那支队伍大约八百人上下。
沈疾带去封亭关的轻骑兵也是八百人。所以顾星朗的嫌疑才会被渲染至此。
可即便如此,从查案角度,也该写明数量。正好验证那些目击者证词之真伪。
还有哪里不对。又实在想不出。她蹙起了眉。
云玺端一盏托盘到了寝殿门口,按阮雪音的规矩,她不能直接进来,都是在门口先唤一声“夫人”。
阮雪音闻声抬头,“进来。”
她收起那张纸,眼看云玺走近将托盘放下,打开盅盖,描花白瓷盅内是热腾腾的红参汤。
“怎么炖起红参来了?这个季节喝红参可——”
云玺此前在御前当差,对饮食的道理本就有些研究,跟随她日久,更加精进,不待她说完便接口道:
“知道夫人要说太热,容易上火。但我瞧夫人最近奔忙,每夜从挽澜殿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迟,还是得补一补。这红参汤我算着时间,三五日喝一回,中间几日进些洋参、燕窝、雪耳,总不至于上火。”
阮雪音摇头浅笑,“你如今倒越发进益了。”
云玺亦抿嘴笑,盛出一小碗放至她跟前,“适才在门口,远远都能见夫人蹙着眉。奴婢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尽力顾好夫人身体。”
阮雪音心下感动,望着她认真道:“多谢你。你待我一直很好。”
她是主,她是仆,这个世代没人会将婢子对主子的好当作“好”,顶多叫忠心,或者会当差。
云玺浸淫深宫十年,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一时怔忡,五味杂陈,却听阮雪音喝着汤又问:
“君上那两盏白玉杯,有什么讲究么?”
“夫人是说那两盏白玉杯?君上平日饮茶用的白玉杯?”
阮雪音不明白她为何要连问两遍,“果然很了不得?”
云玺点头,“那两盏白玉杯是君上心爱之物。从前奴婢在挽澜殿伺候,一直是由奴婢每日打理,再无第二人沾手。如今应是另安排了人照料。夫人为何这么问?”
“也没什么,有一晚瑾夫人过来,盯着我手里的白玉杯看了好一会儿。”
云玺瞪眼,“夫人手里拿着那白玉杯,是在,饮茶?”
阮雪音莫名其妙,“自然。不饮茶我拿它做什么?”
云玺瞪眼更甚,嘴也张开来。
阮雪音看得着急:“怎么了吗?”
云玺自知失态,忙忙道:“也没有。只是这两盏白玉杯君上十分宝贝,都是自己用,从未让第二个人用过。夫人入宫之前奴婢尚在御前,分别见瑾夫人和珍夫人来过一次,自然都是用别的杯子。瑜夫人入宫早,一年内去过三四次挽澜殿?”她有些不确定,但接下来的话却说得肯定:
“便是她也没用过那白玉杯,一次也没有。”
言及此,她两眼放光,“君上待夫人果然与众不同。哪儿哪儿都不同。”
阮雪音却理解不了她眼中精光,只觉疑惑,“明明准备了两个,又不让别人用,这是什么道理?”
云玺眉开眼笑,“为何不让别人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夫人用了。”xiumb.com
阮雪音细体会她那股子高兴劲儿,略有些明白,干咳一声,“我去挽澜殿的次数多,时间长了,估摸他想着杯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也便不执拗了。”
云玺笑得意味深长:“夫人如今说起君上,神情也与以往不同了呢。”
阮雪音被她笑得发毛:“有何不同?”
云玺是审慎性子,在阮雪音面前已算放松,饶是如此,仍不敢妄议主上,尤其君上。
“奴婢说不清楚。总之,奴婢为夫人高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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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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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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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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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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