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和继母、妹妹闲话几句,听她们小心翼翼问起自己为何与尤三姐争吵,不由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因为那柳公子闹的!”
“柳公子?什么柳公子?”
尤老娘诧异的反问,见尤氏不说话,反而目视一旁的尤二姐,她便忙也转头追问究竟。
等尤二姐期期艾艾道出妹妹的心结,尤氏这才继续冷笑道:“因她三番五次央告,我好心托人打探了一下,谁知那柳公子竟是立志要去乌西国游历,就算路上无惊无险,三五年都未必能回来。”
“人家柳公子都说不愿意耽误她,不想她竟又闹着让我安排她与柳公子私定终身!这等事我怎敢做主?说让她先问过母亲,结果她反倒恼了,拿些捕风捉影的事儿污我清白!”
将这七分真三分假的言语说完,尤氏又咬牙切齿的质问:“难道我这做姐姐的坏了名声,与她还有什么好处不成?!”
那尤老娘见这继女恼怒非常,又听说女儿竟要瞒着家里与人私定终身,一时急的跳脚道:“好个丧良心的小蹄子,姑娘也莫恼了,等我回去好生收拾收拾她,绑了来给你磕头赔不是!”
尤氏知道她只一张嘴厉害些,说出的话能打个三折就算好的,故此也没指着她真能把尤三姐绑来认错。
当下又冷笑道:“磕头赔不是就免了,她是要做贞洁烈妇立牌坊的人,我可高攀不起。”
尤老娘闻言愈发窘迫,连尤二姐在一旁也是讪讪不已。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仆妇禀报,说是那大红轿衣已经拆下来了,尺寸图样也都齐备,问是把东西送到焦家,让他们比量着制备;还是家里直接给订了样式,再当成贺礼送过去。
尤氏略一沉吟,便道:“咱们订的不一定称心,还是把轿衣和图样送过去,让他们自己比量着弄个新的吧。”
那仆妇答应一声就待离开。
斜下里却抢出个银蝶,躬身道:“太太,还是我走一遭吧,正好把珠大奶奶要的鞋样子捎去。”
尤氏知道她是想去焦顺跟前讨喜,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当下银蝶便领着两个仆妇,把东西送到了焦家。
因还不到正经筹备的时候,焦家反倒不似邢家那样热闹,只几个丫鬟聚在廊下,正叽叽喳喳的闹着什么。
见是银蝶送了东西来,香菱忙主动迎了上来,陪笑道:“劳姐姐跑这一遭,只是不巧的紧,我们爷跟着老爷太太去看吉时了——请姐姐先把东西放下,我回头在禀给我们爷。”
听说焦顺不在,银蝶难免有些失望,挥手示意两个仆妇把东西送进东厢。
因见玉钏几个仍在争执,她又忍不住好奇的拉着香菱,冲廊下努嘴道:“这是吵什么呢?”
香菱无奈道:“玉钏提议我们凑些钱出来,给邢姑娘置一份见面礼——只是她说的数额有些大,五儿有些不凑手,便提议打些络子什么的送去,结果两人就闹起来了,晴雯原想劝架,被玉钏顶了几句,便也……”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银蝶闻言又仔细打量了玉钏半晌,她早得了尤氏允诺,时机一到就要转到焦家,这玉钏如此心机手段,只怕正是日后竞争上岗【抬妾】的最大对手!xiumb.com
自焦家出来,银蝶又心事重重的转到了李纨屋里。
不想李纨也正忧心忡忡。
见是银蝶来了,她忙拉到里间悄声道:“邢姑娘这事儿,听说我们太太不大高兴,约莫是觉着焦顺寄居在这府里,偏又大张旗鼓纳大太太的侄女做妾,传出去难免让人笑话。”
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若焦顺住在外面也还罢了,偏在荣国府里如此行事,一旦传到外面去,贾政王夫人这两个当家的难免受人非议。
李纨又嘱咐道:“我这里与他联络不便,你回去设法传个消息给他,让他千万设法消弭消弭,别最后肥肉没吃上反碰一鼻子灰。”
银蝶连连点头,回家就把这事儿禀给了尤氏。
尤氏却半点不慌,笑盈盈的道:“回回说起畅卿来,她都是一脸嫌弃,偏这一有风吹草动就显出偏向了。”
银蝶忍不住提醒道:“太太,这事儿总该早些知会大爷才是!”
“用不着。”
尤氏摆摆手:“二太太再怎么着,难道还能越过政老爷去?你焦大爷早在那边儿打了埋伏,我料二太太到时候必然偃旗息鼓,绝不敢坏了他的好事!”
倒真让尤氏料准了。
荣禧堂里。
王夫人正与丈夫说起这事儿来。
“旁的也还罢了,他在咱们府里纳大嫂的侄女做妾,这传出去只怕……”
王氏说到这里,又往回收了收:“我也不是要拦着他纳妾,只是他不该这般敲锣打鼓的闹腾,要么悄默声把邢丫头纳了,要么等搬出去之后再张罗,好歹也能给咱们留些颜面。”
贾政听完这一番抱怨,却是答非所问的捋须道:“司务厅拟了一份草案,建议由巡视组和杂工所一起,先总结出先前推广新政的经验,然后再以此为基准,将各司相关人员召集起来培训三个月,以便在年后全面推广新政。”
“顺哥儿特意向部里推荐由我主持此事,若顺遂的话,明年各司但凡有开缺,我凭这份功劳必然能补上去——唉,在工部蹉跎了大半辈子,如今也终于能一展所长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数变,随即就改了立场:“其实这也是他家咎由自取,连大哥大嫂既然都不曾出面阻止,咱们又怎好节外生枝?”
“是这么个道理。”
贾政微微颔首,顺势岔开了话题:“宝玉呢?莫不是又在和姐妹们纠缠?”
“怎么会!”
王夫人忙道:“宝玉昨儿在宫里遇了些挫折,又被老爷训斥了一通,今儿一早起来就在书房里闭门苦读呢。”
贾政再次微微捋须颔首,虽未开口,却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
“老爷”。
王氏却反倒忐忑起来:“这回宝玉被陛下当面难住,会不会、会不会……”
她一时也说不出会发生什么,但就是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无妨。”
贾政摆摆手道:“顺哥儿昨儿细问了经过,说陛下多有提点之意,只要那孽障肯塌下心来学,让陛下看到他的进益,说不得反而是桩好事呢。”
说白了,这隆源帝有些好为人师,偏他自持身份,不愿意把那些太监宫女当徒弟;而周围身份足够的,又大多对这些奇巧淫技不感兴趣。
如今逮到这么个小舅子,当真是天雷勾动了地火。
不过……
贾政又板起脸来道:“正所谓福兮祸所伏,若这孽障仍是一味的贪玩懈怠,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陛下问住,只怕这好事就要变成祸事了!”
说着,横了妻子一眼:“你有空就多跟老太太说一说这其中的道理。”
王氏知道这也是在敲打自己,让自己千万不要因为溺爱,误了宝玉的大好前程。
以前看不清前路,舍不得宝玉吃苦也还罢了,如今却是万万要紧的时候,故此王夫人忙不迭点头应了,表示一定会做通老太太的工作,绝不会耽搁了博取圣眷的大事。
同时忍不住叹道:“亏的是顺哥儿通透,能悟出陛下的深意来。”
她先前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放弃插手焦顺纳妾的一事,如今听说焦顺又帮着宝玉揣摩出了圣意,却是彻底将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荣国府的面子虽要紧,却大不过丈夫的前程,比起儿子的未来更是不值一提!
而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后,王夫人忍不住满眼放光的问:“照顺哥儿的意思,咱们家宝玉这一来二去的,岂不就和陛下有了半师之宜?”
贾政脸上也浮现起按捺不住的得意,正要交代妻子不要在外面胡说,却又听王氏话锋一转:“怪道今儿一早,连镇国公府都托了人来,拐弯抹角的打听宝玉的生辰八字。”
贾政闻言吃了一惊,脱口道:“你确定是镇国公府?”
昔年八公皆以荣宁二府为首,但近年来镇国公府却是后来居上,毕竟当今陛下的生母牛太后,就是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府的当家人勇毅伯牛继宗,则正是太后的胞弟。
“应该不会有错。”
王夫人先是点头,随即却又满面纠结:“只是我打听着,勇毅伯膝下并无嫡出的女儿,只有个侄女与宝玉年龄相当。”
若真是勇毅伯的嫡出女儿,她也就不用犹豫了,偏这又隔了一层。
虽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当今陛下的表妹,但……
贾政瞧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嗤鼻道:“怎么,你动心了?却不知许了镇国府,薛家那边儿你又打算如何交代?”
王夫人讪讪道:“瞧老爷说的,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怎么就说起什么交代来了。”
说是这么说。
但她扪心自问,若非隔了一层,而是勇毅伯的滴亲女儿,她只怕就不是心动而是行动了。
诚然,宝钗这丫头的品貌心性,都让她十分满意,可比起太后侄女、皇帝表妹所能带来的助力,却又是远远不如了。
几乎没怎么犹豫,她心下就开始认真考量,如果真有类似的亲事找上门来,宝钗那边儿究竟该如何安排了。
…………
与此同时。
被亲姨母蒙在鼓里的薛宝钗,却正与一众姐妹议论着邢岫烟的姻缘。
与此事牵扯最深的贾迎春,依旧是在角落里泥胎木塑一般,但只要有人靠近观察她的脸色,就不难从那木讷中读出黯然神伤四字。
而与邢岫烟关系最为亲近林黛玉,对此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干脆也收敛了伶牙俐齿,暂且坐壁旁观起来。
于是场上最活跃的,反是和邢岫烟没见过几面的,又适逢其会来到荣国府的史湘云。
这时她正愤愤的打抱不平:“听你们这么说,邢姐姐的人品才貌,便配那状元榜眼都使得,偏怎么就给……呀!”
湘云突的一声惊呼,却是身旁的薛宝钗暗暗掐了她一把,顺势接茬道:“自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命里如此,又岂是能强求的?”
旁边惜春闻言,喃喃重复道:“是啊,若命该如此,又何必强求。”
迎春在角落里虽不曾言语,面上却又添了三分落寞。
姐妹当中,迎春参道,惜春礼佛,都是信命的。
只是迎春参道是为余生祈福,惜春礼佛却大有厌世的心思。
史湘云被宝钗拦了话头,又听这缘法、命理的,心下只觉好大的没趣,可又素来亲近信服宝钗,也不好当面驳她。
正郁闷着呢,忽见林黛玉以手托腮目光迷离,竟罕见的不曾参与姐妹们的议论,湘云不由捅了捅一旁的探春,好奇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嘘!”
探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好容易这回没掐起来,你就别再招她了。”
史湘云再次讨了个没趣,嘟着嘴咕噜噜转动着大眼睛,半晌突然提议道:“对了,咱们是不是该去邢姐姐家贺一贺?”
“这……”
探春犹疑道:“若是成亲,自然要贺,可如今却……”
惜春在一旁也是连连摇头:“却怕咱们姐妹去了,反让她脸上更挂不住呢!”
史湘云不依不饶的质问:“毕竟是姐妹一场,又沾亲带故的,她如今既要出阁,大家伙儿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众人相持不下,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宝钗。
薛宝钗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冷不丁却被林黛玉抢了先:“旁人也罢了,二姐姐总是去要走一遭的!”
众人登时又把目光转到了迎春身上,直瞧的浑身不自在,欲要垂首避开,又担心被人瞧出什么,一时周身愈发僵硬。
“二姐姐确实要走一遭。”
薛宝钗见状,上前挽住迎春的胳膊,笑道:“姐姐不妨问问邢姑娘的意思,她若是乐意姐妹们去,咱们便过去贺一贺;若有不便之处,咱们各自凑些钱,送一份贺礼也就算是全了心意。”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贾迎春这时候压根不想见到邢岫烟,可又不好拒绝姐妹们的拜托,只得闷声点头应了。
这时林黛玉竟又主动请缨:“我陪二姐姐走一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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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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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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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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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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