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短暂休整一夜,策马,风雨兼程,才能在五日期限内抵达帝都。
翌日天光大好,我嘱咐陵水城主几句,便辞行。
申延茹手里折了一枝芦苇,有趣没趣地晃悠。
由于伤了筋骨,我只能窝在马车的床榻上,见她有些寡欢,主动搭话“怎么了,平日神采飞扬的,今日像是蔫了一样,连这枝芦苇的精神气都比不了”
顿时一道凶厉的目光袭来“哼,好意思说,我是替你烦忧呢”
“怎么讲?”
“我思来想去,你说的话的确在理,你都没见过他,何谈欢喜他”申延茹踱来,蹲在我的面前,惋惜般摇摇头“这种奉命行事的情爱,真是折煞美人了”
“说真的,你有什么打算?真待这桩婚事敲定?”
“且行且看吧”我的神色浮上阴翳。
到如今,我终于知晓了表姐不婚的缘由,而皇族,必须传承子嗣,这本就是无可厚非,她不是凡常的人家,不是佃农,不是渔夫,也不是樵子,世上的万万千千,人间百态,她都不是,而是独一无二的王,是坐镇洛十城的领主。
我犹记那夜,沐守馥牵过我的手,牢牢的握了。
她很慎重的说“未来这天下,将由你的子嗣继承”
“你身上流淌的是沐守家的鲜血,有着我们草原人的洁净,孤勇,高贵”
“这天下,迟早,也便是你的”
无非是替我指婚,那时懵懂,对世间万物不甚关心,也便应承下来。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我心头那道赫然的牵扯,只是那清丽的白色身影,她魂牵梦绕着她的馥儿,她只为她的馥儿皱眉,也只为她的馥儿,甘愿损我千遍百遍……
我却忘不掉她的月下深吻。
忘不了她的怀抱。
忘不了一撇一笑。
这是我穷极一生的喜与恋,甘愿为之洗除一身枷锁。
无关你。也无关你的馥儿。
再让我赌一赌吧,赌上为你翻涌雀跃的心,赌上今生来世。
也但愿,待我孑然,能博你,一刻青睐。
……
……
……
【洛十城帝都绛弘】
一路风尘仆仆,竟是提前一天抵达。
整座城池依天堑无涯的明溪长河修建,傍水环山,灵气秀绝。
“阿音,就看你仗不仗义,今夜带我来逛夜市?”申延茹对四周景象目不暇接,眸子里金闪闪的“我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帝都,时过境迁,变化可谓真真大”
相处几日,我们二人间已经改了称谓,至少听起来也算是熟识了。
“今夜不可。你以为宫中规矩不多?我们都要住在皇城,你想要戏耍,过几日我陪你便是”
她虽是大大咧咧,却是明事理,点点头“还是先去参拜领主”
我们一行暂时远离了市列珠玑的闹市,城北,红土瓦墙垒起的帝王宫矗立。
宫门前已恭候着仪仗队,张公公面容和煦,见我二人下得马车,走近,微微福礼“参守司大人,郡主,老奴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是侍奉表姐的贴身公公,看着我们姐妹二人自幼长大,到如今的亭亭,我自是对他恭敬。
“烦请张公公通报”
“守司大人还是回来得太晚”张公公示意我们一行边走边说“您是不知道,明霖明哲二位将军因为在遵诚丢了您,已经领过罚了”
“……半路逃走摸鱼去啦?”申延茹附耳低声戏谑道。
“所以才想让您通传,我会亲自给表姐解释,她人可在武芷殿?”
“前几日接待了西泽君,今天已经进去了”他从窄袖袍衫中抬起手掌,指了指悬高的翡翠捞月楼。
此楼四面棱角缀饰着翡翠,申延茹的脖颈几乎与下颚垂直,却望不见尽头,高耸入云。
“哇~我能上去看看吗”
张公公听罢,温和地笑了笑“郡主这玩笑随意开不得,这翡翠捞月楼,擅闯者死罪,除了一楼负责引吊的力夫,别无他人”
“呃,当我胡言”她挽上我的臂弯,小声言“意思就是见不着了呗?领主在里面干嘛呢,有玉液琼浆还是饕餮大宴?”
我嗟叹一声,只好骗她“许是……下棋罢”
“守司大人,老奴已在西偏殿备好了热浴,今儿就歇在皇城吧,早先派了人去降府传话,府内的杂事您无需挂念”
“有劳张公公”
……
……
……
我与申延茹二人折至西门拐角,我指了指右面的桃花园“这片桃花林自我儿时起就栽植了,那时我爹爹还在,时常在这里荡秋千,踢蹴鞠,算是留下了对这座深宫最好的回忆吧”
桃花园中,是满枝绯红裹着飘飘雪花,花瓣逐风而流,沾染了空气,让它有了沁甜的香味。
申延茹却警觉了拍了拍我的肩背“你听?是不是有孩童的读书声?”说时,已经走了过去。ωωω.χΙυΜЬ.Cǒm
穿过几棵桃树,洪亮稚嫩的嗓门正在背诵诫子书,朗朗而出“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多不接世……咦?”
看衣着,是个官宦家的小孩,脸蛋在冬日里扑棱扑棱的红,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头顶“哎呀,我忘记了!这位哥哥,你可晓得接下去是什么?”
“悲守穷庐,将复何及”儒雅且厚实的男子声音。
“啊!是了,谢谢哥哥”
“这般努力,洛十城后继可期”宽大手掌落到孩童脸上,捏了捏“可这天,正合适堆雪人呢……”
这男子束起一个发结,以黑玉为环扣,飘逸的长发垂至肩胛位置,身着玄服,以日、月、在肩,星辰、山、在前,火、华虫、宗彝在袖,每袖各秀三只,蓝色流苏从雕金腰带中垂下,踏金丝木屐。象征日月山河,纵横百兽,气派非常。
剑眉星目挂笑,潦倒多少女子妄图携手白头。
自然包括我身旁这位。
“嘿嘿……这是哪家的公子?”申延茹脸庞一线红晕骤起,激动地晃了晃我。
“不知,未曾见过”我琢磨着“不过,生得的确合乎你的口味”
他从地上拾起一把白雪,不多时便捏出一个胖胖的小雪猪,送到孩子手中。
“哥哥真厉害,竟捏的如此栩栩如生”小孩捧着小白猪乐呵呵的,什么戒子书,什么五经国策,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善于观察,勤加练习,这些便是假以时日的事。”
“咕叽”
“咕叽”
叫的好不尴尬。
咕叽两只小黑脚撑开系着的布囊,撒欢一样从我腰际跳下,在白雪上印出串串梅花印,寻了个树桩,抬起右腿……
还一副享受的小表情,小舌卷过鼻子舔了舔。
申延茹眼睛瞪得跟铜铃大小“……没想过,我精心呵护了几天的咕叽妹妹,却是个小子?!”
说罢,惊恐地捂住嘴,却已经晚了。男子的目光循声看来。
他便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来……
“我是不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申延茹稳了稳心神,心中却已经打起了小算盘,风花雪夜,二人相依,三餐四季……要是成了,非抱着咕叽狠狠亲一通。
而男子只是在我们面前稍微停顿,礼节性的躬了躬身子,便一道背影,翩然行去。
……
“害!姐姐我尴尬死了”申延茹嘟起粉唇,十分暴躁地去逮地上的咕叽,小东西灵活,耍得郡主团团转。
“我给你说,你今夜可没有肉干伺候!”
……
男子行远,意味深长的勾唇笑道“好见不见”
子时,天地俱黑,皇城东偏殿还是灯火长明。
小童子将燃烧的木炭放在熨斗内,跪在玄服衣摆处,将褶皱熨烫平整。
“领主,您来中土,可还习惯?我是觉着这儿比我们星辰长廊的冬季寒多啦,我今日一天都缩在屋内”
此刻,男子换上了素白的衣衫,一手枕在龙纹塌上,斜倚,好不惬意。
“不蝉,你是身子骨太弱,倒是怨起了这儿的气候”
不蝉发笑,不再言语。
殿门外传出轻微的脚步声,踏雪而来。
“开门去罢”
“何人这么晚了还来叨扰?”
“我的门客”男子起身,整了整衣衫。
“是”不蝉放下了手中的铜球烫斗,将门敞开,来者是一位玉面公子。
“让西泽君久等,我实在也是恼啊”他轻笑两声,走进,与西泽对坐“这皇城守备森严,费了我一番功夫”
“看茶”西泽嘱咐不蝉备茶。
“魏公子,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你我不必多讲礼节”
“西泽君爽快”
“说吧,你为何要助我拿下汴州国?”
不蝉斟了两杯长青,待到他走远,魏柳之才开口。
“茶斟七分满,素来是个学问……世间的一怨还一怨,不知西泽君怎么看?”
西泽俯视着弥散雾气的热茶“自是如茶,斟七分,合理”
“那便是了,汴州国领主篱霍三年前屠戮我家中血亲三人……不得不让他们篱家血债偿还”
“只为仇?其余甚么都不要?”西泽好奇“你若是愿意,官爵、财银,皆可”
“身外物,西泽君看我这幅模样,是缺吗?”魏柳之续道“我的人,已安插至汴州国两城,襄西、商膺,犹如探囊取物,待西泽君猛虎之师北上,与我里应外合,定是势如破竹,天神难挡”
“……至于汴州国帝都,篱霍那小人坐镇,使不得把戏,不过那时,汴州国两城已取下,帝都门户大开,我们只需断水断粮,不出十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不损一兵一卒”
“魏公子运筹帷幄多年,权谋无双,西泽佩服”
魏柳之小酌一口长青,倏地换了话题“就不知这次西泽君只身来到中土,是……”
“是游历出访?”
西泽摇头,垂眸,却看出面上无双欢喜。
“说来怕魏公子取笑,西泽至洛十城,不为别的,只为娶妻”
“哦?”魏柳之笑,前倾了身子“可是政治联姻?洛十城乃中土大国,膘马悍兵”
“领主沐守的表妹,儿时,曾在阶坊城救我于湍急河水中,恩情我记挂到如今……却不想今日又见故人”
“更是天姿貌美,文雅从容”西泽还回忆着白日的匆匆一面。
魏柳之举起杯盏,作势要敬他一杯。
“才子佳人,古今来,都是上上姻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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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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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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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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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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