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还是在茶坊整顿,我伤了他们几个兄弟,心里过意不去,便运功为他们疗伤,掌柜也就和蔼了几分,端来小菜让我垫垫。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那掌柜老早就唤我起身洗漱,他自个儿腰间系了个铜铃,翻上红棕马,夹了马肚子就催着要走“我们要到山巅上,还需摇船,即便现在动身,抵达也戌时末了”
摇船?我虚了口气,也没多问,骑了黑马随他身后疾驰。
沿途风光依然秀绝,但我没有心思顾看,越向上走,越觉空气稀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看来魏柳之说的不错,这座青棘山,耸立云巅。
渐渐起了浓雾,我瞧不见那匹红棕马,只能听到耳畔荡漾的铜铃声,脆响叮当,恍然大悟般笑笑,这个地段,只能如此引路,稍有不慎就要跌下山崖粉身碎骨。
眼前豁然开朗的清晰,四周群山环抱,峰峦挺拔,幽谷深壑间,坐落一潭望不尽头的碧波浮水,清澈盈透可见游鱼与石砾,整个水泽,匍匐间,若巨大绿宝石镶嵌山巅,白云挂于其上方,各色艳蝶缭绕盘旋,悠悠天地,寂寞无声。
一眼天池!
“随我进去吧”他跳上竹筏,撑了杆,驶离岸头。
我全然在这景光中移不开眼,立在船头,迎冰凉的清风,收纳万物于眼底。
“你说你来寻亲?我可不知我们小镜主有哪门子亲戚,这么几年,无人来过此地”
“……这只是说辞罢了,不过我的确有要事要告知,谢过您引路”
便是一路沉默,中途我乏了,就盘膝坐下,随着船声荡漾摇晃,闭了眼休憩。
果真如他所言,再睁眼,已是通天的黑,在火折子光亮里,瞧见右面拔起的一座小小岛屿,青石板道路延伸向上,最上方有几座殿宇。
“姑娘,到了”他停靠岛屿,顺手奉上一个木牌予我,“我的身份上去不得,就送到这里,你沿小道直走就成”
我谢过,手持火折子跳上去,晃了晃方才掌柜递给我的檀黑木牌,这个木牌流溯悠远的木香,上面用碎金雕纂一字“篱”。
不想脚底踩的流云软靴竟是站不稳,细眼看才见青石板道路生出苔藓,多久没人走动?
每一步都踩得谨慎,这条小道简直要通天,太长,额间已有细密汗珠,觉得右侧树林有阵阵暖意袭来,便摸过去,侧身往里瞧。
汩汩水声,鼻子里一股硫磺味道,难道树木草丛间掩隐天然的硫磺温泉?这里真是一个养神修性的好地方,想着,脚下也没停留,继续向上。
视线所及可见正前方立有一个大殿,灯火长明,左右侧的偏殿四四方方,正对着彼此,中央空地置一方鼎,方鼎乃青铜制,方腹四足,鼎口处两耳皆镶有红色水晶,也不见斑驳无铜臭味,可见细心保养的好,鼎四面皆有展翅仙鹤,不显意外,是方礼鼎。
礼鼎历来有引申之义“显赫”、“尊贵”、“盛大”,尊贵人家中素来有用鼎承放各方觐见后燃上的香烛,借满盈之意来镇压邪气,保一方安宁。
我也入乡随俗算作尊重吧。挪步上前,也在火苗中燃上一只烛,弯腰预备作揖之时,就见身侧一人同样动作,偏过脑袋,示以颔首。
我抬眸看她,只见红色镶紫的发簪束起纯净黑发,仅两边耳畔留了几缕发丝,她的发比我还长,若不是打理束着,应是会落在地上绵延开来。黑衣素裹----上面遍布金黄色的刺绣,小小的各成一体,火苗形状。
她仅是矗立着,端详我。
“这么大个人,香烛都点不燃?”她出口一句话噎我,手上不闲着,接过我手中的烛,换了自己手中已经袅袅生烟的。
我这才明白,原来方才自己燃上的那只香烛竟在风中淫灭了,我脸上骤起一团火红,只怕她在心中已经暗自笑我傻了。
“我!”
“嘘,安静些”她走到一侧立定,示意我先拜了。
狼狈的在鼎内黄土插上她递来的那只烛,迅速曲礼拜了拜。
她面上这才有了笑靥,只是仍旧不发一言。
这里的人好奇怪,都不问问来者何人?也不以为我是擅闯者。问话这种事都要客人说了吗?
我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把掌柜给我的木牌在她眼前亮了亮,证明自己是名正言顺进来的“在下无心打扰此地闲静……此番前来……”
“可是寻小镜主?”
“……正是”
“随我来吧”她负手于身后,也不等我,径直朝身前大殿走。
抬步上那大殿阶梯时,她才轻蔑一句“此刻你入得殿内,最好有话可说,若是无话嘛,一剑抹了,抛尸荒林”
见我没反应,才转头对上我的眸子,莞尔一笑“我素来不同人开玩笑的……呐,进去吧,我去备茶”随即一个闪身,入了一方侧门。
大殿正门大敞,里面一女子手抚丝桐,低头看不清容颜,只是白衣胜雪,金冠笼了一缕白发束起,其余黑发任其披散。只听得黑发人,白发人,料不到世间还有如此阴阳相。
我也没客气,落座于她下方竹椅。
丝桐轻音徐徐奏出,听一会,这曲调启承彼伏,有疾有缓,高亢的地方如临高耸入云的山峰,低降的地方像是小雨滴淅淅沥沥的滴答在肌肤上,掀起鸡皮疙瘩,分外涤心。
很熟悉的,在宫中的时候,每每表姐饮了几分薄酒,就会弹奏起来,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听得懂。这曲子原本是中土民谣流传下来的著名乐曲系列“半寻劫”中的一章。“半寻劫”描绘的是男女思慕倾心的种种故事,本应作清平调,悠悠缓缓的道来,可偏偏改了曲,作惊鸿调,瞬时大气磅礴了起来,可以听到大生大死的爱恋,也可想作君子气节的情怀,多了捉摸不透却也符合每个人的内心不同思触,可见这鬼斧神工的演奏。
一曲穿插了整个红尘之事,作罢,又如过眼云烟消散了留得人叹息,我由心佩服,竟有些痴痴。
奉茶的奇怪女子来了,她于我面前搁置一盏,琐碎道“初冬的玉芦溪,让你先尝尝鲜儿”
然后几步上前也为白衣女子奉好茶,立于她身侧。
“说说吧,所谓何事”还是她开腔,从我进来,那个白衣女子都置我于空气,只自顾自的抚了一曲,也没打算搭理我。
我从怀中摸了那墨绿玉笛,奇怪女子见了,疾步过来夺过,呈到白衣女子面前“小镜主……这……这是孩提时,苏没姑娘淘气,从你这儿抢去的啊……”
白衣女子抬了手接过,摩挲一阵子。冷清开口“问她”
“这位姑娘,敢问是一位苏姓姑娘让你来此带话吗?”
气氛实在尴尬得紧,我一股脑全都想快快说完,抱拳“正是苏没姑娘,她有一口信,要我转达小镜主”
“说来”奇怪女子开口。
“再过七月,说是让您赶往寒地,拿回属于您的东西”
奇怪女子眼眸中开始闪烁,她捏拳,俯身对白衣女子低语“小镜主,您听清了吗,这个消息太过于振奋”
或许念在还有我一个外人,白衣女子眉头一皱,纤长指节从玉笛上移开了“缪,带她下去歇息吧,明早送出去”
“诺”
至始至终都没抬起过头。
被唤作缪的奇怪女子走下来,现在倒显得客气,或许我带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期待许久了,方才她眼中的光辉不会骗人。
“错怪姑娘了,可别介意我不通礼节”她福了福礼算作赔罪“我带姑娘你早些安置吧,明日就完完整整把你送出去”
“有劳”我也无心要管不相干的事,起身,随她一道出去,只是忍不了,忍不了回头,望了望那个雪白身影。
真的似骄阳下唯一的残雪,添上无尽寂寥。
……
……
……
缪领我到左侧的偏殿就寝,她又打来一盆热水,燃了一支凝神香放我床头。
“希望你今日好眠,我们这儿初冬是冷些,不过有这两床厚厚被褥也冷不得你”她咧嘴一个开朗的笑,用手掸了掸床榻上的被子,很是满意。
“早早洗漱歇了吧”她一手搭上我的肩背,神秘地低了几分声音“你得知道你好福气,我们蝴蝶池素来不允来路不明的人留宿的”
“说起来,苏姑娘与你有何渊源?她居然放心把这么要紧的事托付给你”
我与她……什么渊源。
我手中整理着行李,正拿出一套干净的墨蓝衣裳,准备今夜换上,风尘仆仆一身早就脏得难堪。
被她无意中一语,扰乱得措手不及。
“我……我也不知道,大抵算是朋友吧”
的确不知道。心头萦绕一丝薄愁。
她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本色“得,我也不屑听你言说,困得不行,先告辞了”
我侧卧在床榻上,此刻只有咧咧的寒风摸索着没有关严实的木窗飘进来,拂了我个面通红。琇書蛧
许多个晚上没有再想到大漠风光,梦里没有飞沙走石,没有高墙宫瓦,更没有那个明艳的不羁女子。直至今日被缪的一席话撩拨了心绪,脑海中那张仿若仙神的脸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令我想不得其他。
她笑也好,瘪嘴置气也罢,都成了今时寒夜,心头的阵阵暖意。
明明说好的,襄西归去后一切如常如初,双方的命运青丝似是两条永不交互的直线,绵延向前伸展,遗憾无交集。
可不管理智如何作祟,我终是想她念她的,隐隐在心内为自己种了天大的安慰与恶果,是啊,命理无常,自己这显得冗长的一生难不成不会再见她一次了?我脑海中突然开始勾勒连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那个地方,松柏枝头挂着寒霜,在踏雪纷飞的乡野旷土,与心上那个她重逢。
……
隐约就要睡去,总觉身上哪般不舒服,差点忘记爬梯而上的时候,因着太累,身上那层薄汗虽被寒风吹去不见,可留下的黏腻也好让人不舒适,若能沐浴就好了。想着外面也已全黑,再去打扰人家很不合乎礼节。
脑中突然闪进一个念头。
来时那一眼硫磺温泉此刻被我惦记得紧,倒不如进去泡泡,神不知鬼不觉,落一身清爽才能换个一夜安眠。
想着便起身,拿了换洗衣物与一方棉帕,就着今夜这幅月黑风高的画卷,扣了房门提步奔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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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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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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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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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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