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就被殿外扣门声唤醒,天色已是通天亮。
便起身洗漱,着一身淡青长衫,环素色腰带,垂一二香囊与一块通体晶莹的璞玉。
发簪束起长发,留耳际鬓发几缕,不知觉头发长得太快,即便束起也及腰,勾唇笑笑。
而此刻镜中倒映自己容颜,又想起烦心的事情,一时间不知此等皮相是福是祸。
直至外边催促,才丝纱掩面,推门出去,昨夜领我入殿那位管事先跪我,越过他的身形,只见又是顶气派的阵仗,带了男男女女数十奴仆,几人撑着流苏大伞,几人抬一单人竹轿,候在那里。
难得晌午丝丝暖阳都被大伞尽数遮去,哭笑不得,却也不愿拂了好意,旁生什么枝节,就提了衣摆落轿。
“不知是去哪里”
“领主珹在演军营等您”
“哦?演军营?”
卖的哪门关子,莫不是邀我去观练兵?也是不像,军家大忌乃是唯恐旁人观了阵型与兵法。揣摩不出,只得到了才知。
行至演军营,一望无垠由青石板铺制的土地中央垒起木质擂台,四侧环绕文武百官,擂台四角各插一面黄旗,下方四面红皮大鼓,正擂鼓连天。
“音大人来的正好,坐我一侧”正对擂台的领主珹起身相邀,我下轿便向他微微伏低身子示礼,旋即落座。
“这?”
“……哦,音大人,今日压轴一出好戏,赏脸来看看”他拍拍手。
“不知为何好戏?叫我疑惑”我笑答。
……
适时敲鼓声停止,擂台左右各上了一人,右边那人膘肥体壮,络腮胡糊了满脸,缠两个鎏金辫儿,齐脖颈长度,很明显是寒地力士的扮相,而左边那位,却仅是一身麻衣素裹,双手被镣铐束缚,执一木剑,面容写尽沧桑却眼神刚毅,不畏命运,无所让其屈服。
这是个中土男人,饱经风霜中,仍旧用木簪绾了发。
却是此景看得我好气愤!
我不禁出声“木青!”言罢,搭在双膝上的手不免紧了紧,抓着白色的丝织长裤,揉了些皱褶出来。
台上的人根本就没听见,仍是一副冷静从容,却看出……生死淡然,仿佛弹指一挥间,不足畏惧。
只是领主珹见我这般反应,故作惊讶的张了张嘴“哎呀,莫非……”
“不错,我认识他”我不犹豫接下话茬,便是拱手道来“木氏乃中土剑术大家,承袭洛松剑法,精妙绝伦,擂台上之人……是木氏嫡族侧系一脉,便是那木氏分支一族木拓木大师的长子……”
“向领主珹请一人情……恳求您放了他吧”
我说的句句真挚。
“不错不错!不想音大人也如此熟悉这路人!”男人面上神情更欢,索性惬意倚在了身后玉椅之上。
“但这木氏,这剑法,并不发源于你洛十城,便是分毫也不相干,就更应该好好看看!”
我语气稍软一分“这人虽不是我洛十城的人物,只是担忧若以后木氏晓得了您俘虏他族一重要之人,唯恐日后发难于您”
“那你看看,究竟何人厉害”他微抬指节,擂台上的寒地力士远远望见,蹬足一口气,就朝木青扑去。
我便只得噤声,紧张观望战事。
寒地拳法诡异,劲道十足,那拳拳舞得比泰山压顶还更沉,劈开气流,划拉出撕裂空气的霹雳声,幸得那木青眼疾身快,先是站定不动,离身仅一寸才蓦地一个侧面回旋,挑剑直指力士人头。
力士一记声东击西,扣了木青出剑的手腕,二指攥了经脉,想来气力必然霸道,木青吃疼,皱缩了眉头,只得收剑跳离半步距离。
这力士果真生的若嗜血猛虎,哪给他喘息机会,庞大身影居然这般轻佻,跃了二尺来高,右拳不偏不倚,击在木青左臂,只怕骨裂声响让我怎能不动容。
可那木青仍旧一声不吭,闷哼也不发出,执意决计不再防守,剑法骤变,突觉犀利万分,看不出固定套路,在空中不规律的轻划,剑尖快若万箭齐发,若不是力士弯腰欲擒他柔软腹部,使他弓了微许身子,不然剑尖就要刺进皮肉,哪像此时只是挑破些外身袄子。
他纵然被震碎左臂,一来一去间不再吃亏,双方斗至白热化也仅是你来我往。
领主珹看得万分不满意,虽不见明显怒意,却也有半丝飘上的焦灼神情,于是听他高唤擂台上的人“那错,快些!”
台上力士得了催促,我不知他要变换何种招式出手,电光火石间就见他擒住木青双手镣铐,用力向自己一扯,那断臂哪受得住如此拉力,木青冷不跌脚下生软,被活生生整个带向前方,力士一手擒了镣铐不放,一手在腰间早已按捺不住,结结实实一拳,落在他肚腹,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度,喷溅一地。
……
这太卑鄙。
“若您今日之意就是比武,何要束缚一舞剑之人的双手!”我没忍住愤愤,或许此刻自己瞧不见,那生冷的寒气目光直直导入领主珹眼中。
“这铁链吗……”他竟然咧嘴“呵呵”两声,召了下人为自己斟酒,似是十足满意此刻战况“对于聪慧之人,铁链无疑是双刃之剑,若能被人轻松擒去,也能顺势利用,寒铁能挡拳术,休要怪无所谓之因!那个什么中土剑士,身法欠佳我等看在眼中。”
“依我此地规矩,斩他一臂,那错。”
力士拎了此时软绵绵伏在地上的木青,解下身后腰带系着的一弯锋利勾刀。
随着撕心裂肺一声嚎叫,全场寂静。
……
……
……
“你们中土武林,不过尔尔”面前男人瞧着此时擂台上收拾残局的兵士,直到奄奄一息被硬生生割去一臂的木青被二人抬走,他才接着说“音大人,还要看吗?”
……
“您究竟还安排了几场精妙绝伦的比试?”不知是何缘由,我此刻万分淡然,置一切于渺渺,早已抽离了情绪,略显木讷。
“这就多了嘛,我请来了许多中土武林有名头的豪杰前来……木青吗,算作里头垫脚层次”他笑得好嘲讽,揶揄盛然。
“既然音大人如此好奇,那便……”
我未等他言说,丢了一句“我替下一人比,还望领主珹休要介怀”
簌地起身,向我身后随行武将摊手,便接过一抹金属冰凉。
领主珹对我此举颇显得有些意外。
也仅是瞬间的事,很快面上又浮上不羁,舒适倒回椅背。
“本王虽然学漏,但也闻得音大人……好傲一人,生的艳色绝世也便暂且不谈,身手……”
“身手,由不得万人议论揣测,传出去的谣言一句信不得,不如领主珹今日亲自看看,小人身法有如何需要增益的地方,就请您手下人指点指点。”
“好!音大人谦逊,上得擂台,不必言说”他作势一个请的手势。
我飞身上前站定,不带半缕尘埃,沐风而立。
果然,我浅笑,除了那并未离去的唤作那错的力士,又两人攀着木制擂台的边缘上来,一人持一匕银刀,刀被打磨到极致的单薄,却分明最是锋利,另一人持雕花铁弓,斜背箭袋。
睨眼只见我右手握住的赤焰短缨枪,缨枪只有小臂长度,皆由乌刚打造,手握的部分套了一层上等牛皮防止膈手,缨枪枪身与枪尖的分割处拴了红色的软毛,这是赤焰狐的毛发,赤焰狐白日受了阳光,毛发便会在黑暗里散发红光,像是鬼火乱窜。
足够了。
我横了缨枪,不想多语,提枪向前便是压低重心,一个扫堂,三人虽向后躲开,枪身所带的气焰却何等萧瑟,汇足了内力,四散而开,他们稳不住脚步,就得接我后招,迅疾提步上前,直刺那错咽喉。
枪尖染血,却也生花,若那彼岸赤红。
一嗖冷箭划空穿刺,我甩过枪尖将突然袭来的暗箭挡去一旁,一箭一箭,便是没完没了,正面被持银刀的力士牵制,只得左闪右避,少了进攻的激进,以防守占主。
他俩得了机会,不会容我磨叽,持刀力士刀法极其蛮横无理,专捻脆弱的咽喉与双膝劈去,束着一道银光被我接下,转而一道横着的银光接踵而来,我连退数步,还要时时关注着冷箭袭来的方位。xiumb.com
不知觉,已退至擂台边缘。台上规矩,就算不输,逾越界限也是败得踏踏实实。
是的,要快,不留机会,也不留活口。
不陪着玩了。
言罢,轻挑枪身,断了面前人足筋,他骤然下跪,便迎着枪尖破膛而出。回身一掷,持弓那人远远立在我对角线黄旗木桩那里,便被死死钉在木桩,失了气息。
若说场上唯有一件不妙又不可逆转的事情,便是一切尘埃落定之际,那飘飘然滑落我面颊之上的黑色丝纱。
不妙,大不妙,瞥见了中央那个男人,他张了张嘴,欲语还休,过了好久才勉强合上下颚,暗暗低笑。
或许自己已然中了他的道,被他戏耍一番。正欲发作,不知何时,才看清他怀中多了一个女人身姿,柳腰纤细,绰约风姿亦如初见,一抹火红衣裳裹身,要与夕阳同辉。
她正以暧昧搂脖的姿势,依偎于男人怀中,她也望向我,那双瑞凤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竟是昨夜那个怪女人,仍是带着面纱。
……
……
……
“珹,我见你看那女子的眼神太过于痴痴”虽是在男子怀中低语,我也听的清晰,或是有意提高了几分。
“就不晓得,在你心中呀,大抵是我更甚,还是那坏家伙”说时,“嗤嗤”讪笑,不过还是悦耳银铃,环绕耳畔。
“苏姬,你这是哪般吃味?”领主珹双目仍是驻足于我的面容,却揽着女人腰支轻抚“她杀我三位骁勇力士,我仅见她身法无双”
……
……
……
苏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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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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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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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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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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