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别人看见吗？为什么？
——是因为做这种事情是不对吗？
——我知道。我也爱爸爸……
——但是，蝴蝶们都看到了啊……
***
许光梦见自己赤着身子向深海下沉。
他伸手向上，身体却还是被海底深处吸引过去。
并不觉得恐惧和呼吸困难，海水温暖，温柔地包裹着他全身。
这种感情近似于幸福，让他沉迷。
许光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任由自己向那处所在下沉。
在望不尽的黑暗里，有人好像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许光？许光？”
许光睁开眼睛，留着八字胡的所长汤杰瑞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昨晚在这值班室睡得怎么样？”
许光用手揉搓了一把脸，意识到已经是早上。
这个沉向海底的梦说不上甜美，但是比起来的第一天做的那个乱七八糟的肉虫子梦，可以算是一个“美梦”了。
许光捂着嘴，避免自己醒来的口气熏到汤杰瑞：“非常舒服。”
许光特意压小声音：“我把空调一直开到半夜。”
“就这点出息！”汤杰瑞拍了许光的脑袋，“反正以后你就住在这个值班室，晚上有什么动静你都注意些就好。不过我们这个镇，淳朴安宁，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的。”
许光看看表，刚刚八点。
小镇这边作息比自己以前在A市警局的作息宽松些，九点上班，下午五点半下班。
值勤值班时间另算。
考虑到其他警员陆陆续续要来上班，汤杰瑞唯一给许光提的要求就是八点半之前得起床收拾一下，免得其他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水电房租全免，这么好的待遇哪怕汤杰瑞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许光也是肯的。
许光进到后面的浴室，梳洗了一下出来，汤杰瑞已经坐到外面的办公桌边。
他的双脚翘在桌面上，嘴里叼着烟，双手拿起份报纸在看。
许光觉得这个汤杰瑞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做事腔调倒是很老派。
“汤哥，我出去买个早饭，要帮你带吗？”
许光脑子也算是活络的人，想主动点拉近和汤杰瑞的关系。
“出门右转，凉凉服装店门口有个煎饼摊，加个豆浆帮我一起带回来，谢谢！”汤杰瑞眼睛还是盯着报纸，横手就飞过来一串钥匙，许光眼明手快牢牢接住。
“这个以后归你了。”
许光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并不是汽车的。
他走到派出所后院的的停车场，对应着钥匙的编号找到了一辆帅气的警用摩托。
许光看到这辆“美人”的第一眼，就快活地吹起了口哨。
开这个去买个早饭，或许太奢侈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
小镇的作息很慢，街上的路空旷得很，许光想象着自己是开着摩托行驶在荒漠的侠客。
开汽车加速，仅仅能感受到车内的推背感，但是开着摩托，每一次转动把手，每一次加速过弯，能够用自己的身体真切地感受到风。
一个潇洒的漂移急刹，许光的摩托车横甩在煎饼摊前停下，他自信地摘下了头盔。
煎饼摊前已经有几个人排队了，大家都只是扫了他一眼又继续沉默着排队。
许光心里多少有些挫败感。
没错，从警局开到这个煎饼摊，不过500米都不到的距离，但是就在这500米里面，他完成了加速，甩尾急刹等等高难度的动作，难道不是更应该令人惊叹吗？
可惜，自己这么好的技术在这里没有遇到知音。
许光还在孤芳自赏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人开始催促。
“你到底排不排队啊？”
“不好意思。”
许光赶紧把车停好，挽着头盔小跑回来排队。
不多久轮到了他，许光这才发现煎饼摊的主人是个右眼带着眼罩的老奶奶。
“两个煎饼两个豆浆，对吗？要辣、要香菜吗？”老奶奶熟练地一边摊开面坨，一边问许光。
“都要，麻烦甜酱也多加点，谢谢奶奶。”许光就是闲不住，他还是开口问了，“这个煎饼摊每天这么多人，就奶奶你一个人忙活啊？”
独眼的老奶奶明显懒得理许光：“不然呢？我能在这摆摊，我当然就是应付得过来。而且我这都是正规和安镇长报备过的买卖。怎么，警官你还要收我的摊子啊？”www.xiumb.com
许光连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看奶奶你眼睛不太好，怕您不方便嘛！”
早些年许光当社区基层小民警留下的职业病，嘴碎。
直到现在，无数次因为这张没遮没拦嘴犯错得罪人，甚至因此被下放到这个小镇，许光还是改不过来。
老奶奶冷笑了一下：“我眼睛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天都这么过来的，你担心什么。”
“我知道您能干。欸，奶奶，您这眼睛是生病吗，还是生来就……”
“呸！”
许光眼看着老奶奶的口水呸到煎饼上，但是迫于这个奶奶的强势不敢做声。只是暗暗决定要把这份煎饼让给汤杰瑞吃。
“谁是生来就没个眼睛的？我这是被人打的。”
许光立马警惕起来，问：“打的？谁打的？那个人这是犯了伤害罪，抓了没？”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家的死老头子。”老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就和回答自己每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许光更加生气了：“是你老公也不能打你啊！这是犯法！何况还把你一只眼睛打坏了！最后怎么解决的，您和我说说。如果还没有——”
老奶奶看着许光的热血，好像还有几分不屑：“嗐！都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要你们警察管什么。再说了，几十年了，从来也没人管过这档子的事情。”
“家人之间的伤害当然也是犯罪！难道就因为有着亲情和血缘的关系，就放任吗？或许以前的人会这么敷衍您，但是奶奶你放心，既然我来了，我就不会坐视不理！我一定——”
“好了，好了，你的煎饼好啦！你这年轻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废话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多？”
独眼的老奶奶把煎饼交到许光的手上，嘴上还在数落许光，仅剩的左眼里却满是慈爱：“不需要你瞎操心了，小警官。我家那个死老头子，现在已经乖的不得了，再也不能动我一分一毫了。说到底啊，这种事情最后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
“奶奶……”许光接过煎饼，觉得手中的煎饼沉重非常，“对不起，奶奶。”
“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本来应该由我们警察来保护你的，结果还是要您自己忍受了那么多年……”
“那也不是你的错，再说从前你也没有来我们这个镇上呀。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呀，小警官。以后你来我这买煎饼，我给你多加酱。”
“谢谢奶奶！”
许光拿了煎饼和豆浆，打算去拿自己的摩托，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小拦路虎。
就安念的身材来说，可能更像一只小拦路熊。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安念堵在许光面前，一张嘴就喊他：“舅舅，早上好！”
深怕外面的人异样的目光，许光连忙捂着安念的嘴把他拉到路边。
“不是和你说，别喊我舅舅了吗？”
许光记得在之前满是肉虫子的那个梦里，自己见到了这个小胖子穿着魔法少女裙装的画面，现在看着正常学生打扮的安念觉得正常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同生共死过，他对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多了好几分的亲切感。
安念肉嘟嘟的小脸作出怨念的表情：“舅舅，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呀！我在梦里不是给你讲过好多遍了吗？”
“梦？什么梦啊？”许光把之前做的那个肉虫子的梦当做自己刚来三石镇水土不服的表现。
“就是我们一起打倒了肉虫子，救了路鑫哥哥的梦呀？你忘了，我们还一起变身成魔法少女了呢，舅舅！你是橙色的裙子，我是——”
“停停停！！！”许光连忙喊停了安念的话。
安念满脸的天真，但是他用这种天真的表情讲出自己做过的梦境细节，反而让许光更加可怕。
许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吃早饭，总觉得头晕目眩：“你、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了什么？那个不全都是假的吗？”
“我说了多少次了，笨蛋舅舅！那不是你的梦，是我们一起进入到了别人的梦里了！我们前天晚上，一起进到路鑫哥哥的梦里了呀！”
“进入别人的梦？”
“对呀！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有这种能力，每天都很孤独，只有我一个人到处看着其他人在噩梦里受折磨。但是现在好了，舅舅你来了，我们终于可以想办法去救镇上所有的人了！”
安念说着说着，几乎像是快乐地要跳起来。
许光觉得这一切荒谬过头，他再一次慎重地告诉面前的小男孩：“我不是打击你，但是我真的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朋友。而且，我真的不是你舅舅。”
“你真的笨死了，怎么还是不相信我？你，我，还有妈妈，我们都有进入别人梦境的能力，这不就是我们血脉相连的证明吗，笨蛋舅舅！”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猜到了我梦到了什么，但是小朋友，真的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不可能存在什么进入梦境之类的超能力，我们都只是普通——”
安念明显没有打算听许光讲那些大道理，他听到一半就伸手和过路的一个女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小蝶姐姐！”
这是一个梳着双马尾麻花辫，带着眼睛，穿着一身盖到脚底的素色长裙的文静女人。
许光莫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这是我们镇上图书馆的管理员，周小蝶姐姐。爸爸工作忙的时候，就会把我放在图书馆看书，小蝶姐姐一直很照顾我的！”
安念又偷偷附到许光的耳边：“舅舅，我在梦里给你介绍过她的，你总该记得了吧？”
“啊，对！”许光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小蝶小姐，我在梦里见过你的！”
周小蝶明显不知道许光是谁，也不知道许光在说什么，一脸的迷茫。
“这是我的舅舅，他来我们镇上做警察啦，小蝶姐姐。”安念给周小蝶介绍许光。
“我不是他舅舅，但我确实是新来的警察。又见面了，小蝶小姐，你和我梦里真的一模一样。”
这种看上去就很文弱的女孩子，激发起了许光作为警察的保护欲，他热情地伸出手，想和小蝶握手。
周小蝶却迟迟没有伸手。她生性害羞，不擅长和人讲话，何况是个年轻的男人，被许光这么注视，脸通红，目光躲闪下去，似乎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念给许光解释：“只有我们才会记得梦里的事情。他们大多数人醒来就不记得啦！”
许光还是觉得安念说的话不符合科学，他更上前一步问周小蝶：“你真的不记得我们梦里见过？”
“难以置信。”
身后传来一个极为尖细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个声音许光也觉得耳熟。
好像也在梦里听见过。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方式去搭讪女生。”
面色苍白，身材高瘦的镇长安胧就立在他们身后。
他薄薄地嘴唇似乎都没怎么动，就说出了最能挖苦许光的话。
“小蝶小姐，对不起。如果我们镇上的警察骚扰到了你，让你感觉到困扰，你大可以来找我这个镇长。我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这个高高在上的语气，和难听的话语，很难不让许光联想到自己梦中听到的，吐槽自己的天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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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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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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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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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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