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这段时间忙,江斯北之前什么状态他现在就该是什么状态。
这个上午无人再打扰她,吊瓶告一段落,烧也在各种药物加持下有了退去的趋势。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却又怎么都不能睡踏实。终于在十点时没忍住,她连着宋闯家网络给他发了条消息:【你中午还是不用回来了,饭我自己吃。】
想了想,又补一句:【看着你没胃口。】
但这种话,宋闯当然不会信。他在大约十分钟后给她回复,以嘲弄的语气说:【但你早上没少吃。】
“……”
【怎么折磨人还带心软的呢?】
“……”
又一分钟后,他才换作正经的态度回:【那你好好睡,我晚上陪你吃饭,再陪你出去走走,这样行吗小祖宗?】
撇着嘴,倪雾昭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流连片刻,还是给他发去一个字:【行。】
【想不想看电影?】他又问。
【随便。】
【算了,等你病好吧。】
“……”
再没什么话好说,倪雾昭把手机搁到一边,睡下了。
看得出来,因为江斯北的事,因为这张撒出去几年的网终于得以收拢,宋闯心情非常好,甚至到了很爽的地步,脾气和耐心也就跟着往好的方向去发展。
倪雾昭觉得自己应该和他大吵一架,甚至和他决裂,条件却不允许,她也找不到见缝插针的机会,被关怀纵容得无任何话可说。
*
中午和早上一样,她被宋家那位保姆很温和地唤起来吃饭。同样是很适合病人、好消化也很营养的汤饭。
其余时间,她都在补晚上那场一直没睡踏实的觉,而且生病本来就嗜睡。
下午护士进屋,给她挂新吊瓶,四点时滴完了,护士再进来,临走时跟她说明天还要打一下午,之后让医生来看看,如果病情好转就不用再打了。
倪雾昭点头,觉得再睡不着,又想到宋闯今晚会回来吃饭,就不继续在床上耗着了,起身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离开他房间。
绕过一拐角,从长廊一端往尽头望,她感叹他家是真大,恰好在这时遇到从另一边走来的保姆,好像正要来给她添水,见到她出来有些惊讶,向她问候一声“你醒了呀”。
倪雾昭点头,正准备到处走走,没一会儿又有人找她,说是季钦有事跟她说。
“……”
对季钦的印象,仍停留在初次见面那会儿,哪怕两人后来还很融洽地在美国度过假。听说她有事找自己,倪雾昭第一反应就是怵,如同学生时代总害怕被老师点到名。
在保姆引领下往季钦那儿走,她琢磨半天,也不敢断定季钦到底找自己什么事。
最后只猜出一种可能来,就是关于自己早上任性把宋闯叫回来那回事。
虽然没法强硬干扰宋闯在感情上的选择,但作为他母亲,季钦是有资格教训自己的,让自己安分守己些,尤其在这宋闯东山再起后的关键时刻。
但倪雾昭在一很舒服的房间内见到季钦,她只是问她愿不愿意看宋夺写作业。
倪雾昭:“……?”
季钦叹口气,一副母亲为熊儿子操碎了心的经典表情,徐徐跟她解释说:“夺夺上小学后就开始写作业,家里已经给他请家教了,但自从知道你住这儿,他就非要你看着他写作业。”
“你知道他脾气,有了想法就一定要实现,昨天已经开始不好好听家教老师的话了。”
“……”
这种事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除了她现在带病在身,怕传染给宋夺。
季钦听了她答复后点头:“那我就跟夺夺说,至少让他先安心跟家教老师学几天,等你病好再找你。刚上小学作业量还不大,一个小时最多了,之后如果太占用你时间再想该怎么办吧。”
倪雾昭也点头。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让宋闯揍一顿就行。
果然还是得一物降一物。
……
季钦这么温和出乎她意料,但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宋闯回来的工夫,她继续熟悉宋家的构造,还看到那只叫“Moon”的布偶猫,当真漂亮又优雅……她细细回想和季钦的第一次见面,以及之后的事。
宋闯在六点多时回来的,那时候倪雾昭正跟保姆要了小鱼干喂Moon。
宋闯回来就可以吃饭了。宋父也在,还关心了倪雾昭病情,自然得就像她已经在他们家住了很久。
而宋夺好像刚很不情愿地被老师辅导完作业,叽叽喳喳闹腾得厉害,用勺子把碗戳得叮当响,被宋闯看了几眼,又被他爸说了几句才消停。
接着就开始用餐,一家四口,或者说一家五口气氛非常好,其乐融融的,和在美国时差不多,只是在这里更有家的感觉。
饭后一对夫妇上楼,宋闯履行诺言带倪雾昭出去走走,就去上次那座广场。琇書網
倒不介意她带着病,说生病偶尔出去透透气也好,就是叮嘱她穿厚实点。随后他看着在客厅没事找事就是不愿离开的宋夺,问:“你作业写完没?”
宋夺看他一眼,嘟嘟囔囔地答:“写完了。”
心里什么鬼主意溢于言表。
“那你去牵Honey,让阿姨给你多穿点衣服,一起去。”宋闯说。
沉默一会儿,宋夺大喊一声:“耶!”张牙舞爪地跑了。
倪雾昭刚回客厅就看到这幕,耸耸肩。
……
这天是周一,却过得像周五。三人一狗穿戴齐整,去地下停车场。宋闯又开了那辆大G,在宋夺一路的歌声中到达目的地。
宋夺一声欢呼后率先带Honey下车。两岁的Honey体型已相当健硕,被小主人呼声一感染,差点冲过头把他给带倒。宋闯锁了车也懒得说什么,任他们随便闹去了。
草坪上积雪未消,空气还是冷森森的。
周一晚上广场人不多,也就不怕宋夺和Honey跑丢,倪雾昭和宋闯漫不经心地溜达,也终于可以和他说起某件事了。她开口叫他:“喂。”
宋闯懒洋洋应一声。
倪雾昭抿抿唇,说:“之前我被那个谁……”她竟然已经记不得那人名字了,闭闭眼,说,“反正就是我被一个同学偷设计作品、事情闹得很大的时候,伯母找我谈过话,想让我离开你,你还记得吧?”
“嗯。”
“那也是你的主意吧?”
她看宋闯一眼,宋闯那表情完全就是假无辜。
她于是心里有个数,呵笑一声,暂时忍着气,继续说:“伯母肯定也知道你的计划吧?所以你自己跟我演戏就算了,还麻烦伯母装凶来试探我?让我哭?就想听她告诉你,我怎么哭着跟她说我不想离开你……很爽是不是?”
下一句骂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给从后面掐住脖子,她“呃”一声:“怎么你自己做的破事还不让人说啊!”
越想越来气。
想到她那么难过,迟迟不忍心下手,到最后甚至缴械投降,而宋闯他竟然,一直都在陪着她演戏并看着她笑话!
这旧账每每翻起就让她气到想跺脚,宋闯却开始在她身边笑,极其开怀地笑。
最后她也只能悻悻说一句:“真是没人玩得过你,宋闯。”
“不好吗?”他却按着她脑袋,让她看向自己,反问道。
倪雾昭摇头,再没话好说。
可能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也可能因为消耗太多精力,也可能因为尽管包得很严实却还是受寒了……回家之后,倪雾昭洗完澡躺床上,刚退的烧有了回卷的趋势,她又变成相当虚弱一个人。
宋闯依旧在身边守着她。
但他这次明显没前一夜那么温情脉脉,目光别有含义似地看着她。
倪雾昭用水吞了药,也懒得问,陷在枕头里酝酿着睡意,眼皮一点一点地合上,跟他说:“把床头灯关上吧。”
得到的答复却是:“等一会儿。”
“干嘛?”她问,“你有事?”
蹙了蹙眉,她想说,你有什么事去书房办算了,这样开着灯自己根本睡不着。
结果正要转向另一边,又被宋闯给拦住,被他按着平躺回枕头上,他才说出他真实的想法:“我想看看你。”
“……”
倪雾昭语塞了。
半天才憋出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宋闯于是明目张胆地往她这儿探过身,将手覆在她额头上,对她说:“宝宝,你好像又烧起来了。”
“……”
“嗯。”
“脸都红的。”
“……”
默了一会儿,倪雾昭将手臂搭上双眼,耐着心问:“看够没有?脸红就红呗。”
宋闯却笑,手指摩挲着她面颊边缘,低低地说:“多可爱。就像每次被我干完的样子。”
“……”
两人的接触和他的注视忽然就变得滚烫起来,倪雾昭用另一只手捶床并狠狠地喊:“宋闯!”
而后耳边传来他停不下来的笑声。被她反应给逗的。
“你要是有想法就出去,别动我!我在生病!别让我发火!”就算知道他多半在故意招惹自己,也还是生气,倪雾昭竟然有力气推他一把,“开你的飞机票去!”
宋闯于是笑得更厉害,倪雾昭都怕他背过气。
她抿了抿唇,实在不想再搭理这个人,转过身后背朝他。
宋闯才止住笑,虽然很勉强,随后关掉床头灯,从她身后抱住她睡了。
*
又快到跨年,宋家会举办场晚宴。
几天下来,倪雾昭一直是足不出户的休养状态。哪怕到跨年这天,她病也没全好,烧在前一天彻底退去,但她还被感冒纠缠着,脑袋依旧晕,时不时会重重地咳几声。
于是这场晚宴她不露面,虽然她就在宋家住。
并且江斯北、她与宋闯这段关系太复杂,仍旧使她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暂避风头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跟卜媛媛说这事,卜媛媛也这么认为的。
卜媛媛当然在这场宴会受邀之列。她依旧和宋闯那圈人没交集,主要是倪雾昭想借此和她见见面。
和宋闯之间这些事,她只跟卜媛媛说自己在宋家住下了,但又生病了,加上风言风语太多,所以一直没社交。卜媛媛没多想,对她病情蛮关心,但更对她和宋闯之间的美好未来非常看好。
而她这态度,又让倪雾昭心有些空。
重新回北城,重新和以往生活相接轨,也在病好后渐渐地清醒,她才发现,她现在处境似乎是个只能依附着宋闯的没有身份的人。
宋闯虽然表面温柔,但既没想要放过她,也不说以后打算,让她看不到卜媛媛所说的那么幸福的未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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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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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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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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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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