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去,那些又白又厚如羊毛毯似的小路上有着深深浅浅的小坑,一踩一个脚印,凹凸不平的样子,像是底下埋藏着数不尽的宝藏。
秃秃的树枝压着皑皑积雪,深褐色的麻雀单脚立在巢窝旁,有几个探出脑袋小麻雀,喳喳叫着,它们好似做好了一切准备,等着新的一年春的到来。
期末考完试后,学生们大多数都是早早订了票就走了,学校倒是显的冷清许多。
春节前,志愿者社团的各成员集体来到了养老院,他们帮助老人做各项身体的体检,打扫公寓卫生,以及新年的第一顿饺子。
公寓热热闹闹的,老人们慈祥的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临走的时候,老人们拉着成员们的手久久难以松开,那双经历岁月磨砺,布满老年斑的双手颤抖的握着拐杖将她们一步一步送到大院门口。
社长拍拍老人的手背,安抚道,“爷爷奶奶你们就送到这吧,外面冷,地滑,不安全”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摇头,满脸激动,更多的是感慨,“盼望你们来,又不舍得你们走。辛好啊每年都有你们来特意照看我们这群老爷子老太婆,过年不显的清冷。人啊,这一步入老年就想身边热闹点,身边多个陪伴,特别感谢你们的照顾与陪伴”
老人掏出一沓红色金字烫边的红包,塞到每人的手里,“过年红包,大家伙给每个孩子准备的,每个人都有!”
“这是我们应该的”队长推辞道,不肯收下,“但这是万万不能要,心意我们心领了”
“是啊”大家应声,眼眶微红。
孤苦伶仃的老人家们,本就自己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身体又久病未医,他们不捐钱帮助他们,到头来还特意为他们准备红包,任谁看了,不心酸?
老人佯装微怒,吓唬着,“小孩子过年不就是要收红包,你们啊,多会儿来了都是孩子,只要来了的人,谁都不准拒绝,不然明年来,可就不欢迎你们了。吃了团圆饭,咱们就是一家人,只要别嫌我们年老,腿脚不变,见了依旧是我们眼中的孩子,像我们这样半身子都快埋了黄土的人,最希望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一星半点的念想”
氛围有些伤感,有人缓和气氛,半开玩笑地说,“瞧您说的,我们啊,下次来多带几个人,专收红包,尤其是您老的”
“好啊,人多好”老人拍着掌像个小孩,悄悄告诉那个男孩,“嘘~我有个秘密基地存了好多红包,具体在哪儿,这是个秘密,等下次人都到齐了,嘿,我就偷偷拿出来”
他们没说话,而是艰难的把红包收了下来,明明是都是纸做的,可怎么就是千金重。
林念稚把红包捂在心口,陷入了沉默。
她比所有人更清楚孤寂、空荡荡这个词,于老人们而言,他们就是他们最后日子中最亲近的家人,而于林念稚而言,没有人会比她更深入的体会到感同身受。
所以对于这个红包,不论大小,她都异常的珍贵。
因为各种学业上的事由,学校特意提前把假期延长,把各种假日都紧凑的和寒假排在了一起。
而在这短短的几天中,“hi”乐队在某音乐软件上发表了自己的专属歌曲,风格略偏向复古版的朋克风。
一贯的“hi”乐队作风。
风靡大街小巷,直接火爆平台,一时听歌的人越来越多。
这首歌无论什么时候都长期占据着歌单排行榜第一,登上了各种平台热搜,在社会上,网络上引起大众如潮水般的一致好评。
也让棠易骁收获了业界专业人士的赞赏和行业内各公司分分抛来的橄榄枝,社交软件一夜涨了五十万左右的歌迷粉丝。
棠易骁却很低调,除了忙学业和进修的事,他绝大多数都在完成自己的创作。
曾多次婉拒。
他不想做个徒有虚表的人,因为那不是他。
他真正做到,是作出自己的风格,有实力的音乐人。
距离俩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半月。
而俩人的差距却比想象中的更大了。
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林念稚其实早就明白。
就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棠易骁来了电话,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滑动屏幕,接起。
她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的中间,另一只手拆着从网上买回来的肃疆特产。
她眸子垂下,深呼吸了一下,假装若无其事的拆盒子。
“唔,米西米西?”
“呵”棠易骁低笑,听着心情很不错,他问道,“我的田螺姑娘,你终于工作结束了?”
“过年后就只有几天家教了”她说,“小孩子嘛,家长怕过完年把学的东西全忘了,就说再补几天”
“你这么辛苦,会被人误以为我再吃软饭”棠易骁嘴角勾着,脑海中竟然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俩个人以后的生活。
平平淡淡,粗茶淡饭,俩人三餐。
他想,其实不赖。
林念稚一只手正撕着胶带,与胶带抗衡,突然手指被拉了一道口子。
她回神,将血挤出去,可越流越多,仿佛不受控制,她愣了下对电话里说,“你不会的”
棠易骁的车就停在女生公寓楼下,谁说现在正值放假,可学校里还是有一少部分人留在这儿学习,他的车本就亮眼,往那儿一靠,不用想大家都知道是棠易骁的车。
林念稚提着建议,“要不你把车停到别的地方吧,这里路短,不容易倒车”
“放心,我的技术好着呢”
“我没多少东西……”
察觉林念稚欲言又止,棠易骁的眉头打了个深结,他好脾气的说道,“那我停在公寓前面,不许拒绝啊,妈让我早点来接你回家吃饭”
林念稚本就敏感,听到“妈”这个字后,心一下吊在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身子贴在瓷砖墙上,试图让自己平静,她咬唇,“你…告诉阿姨了…”
“你怎么有些紧张,这迟早的事啊,怎么?害怕丑媳见公婆,何况早就见过了呢”他笑着调侃。
“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林念稚心里很没底,更多的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撑起这层关系的底气和保护屏,如果他俩的关系一旦选择公开,后果她不敢想象。
棠易骁脸色稍变,他手撑着方向盘,视线紧盯着三楼的那个窗户,直到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冷笑了下,才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害怕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
林念稚轻声:“棠易骁,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东西多么”他没回话,打着了火。
“不多”
“行,下个路口等你”
棠易骁说完,车轱辘向右打转,车身淡出了林念稚的视野里,她裹着绷带的食指慢慢往出渗血,鼻翼一侧蒙着细汗,一排整齐的牙印出现在下唇,口腔里的血腥味一度让她大脑缺氧。
上次学校体检,大夫说她有不可逆的极度排斥,甚至害怕血的自我封闭的迹象。
对于一个医学生来说,这很有可能让她的医学生涯就此止步,一个医生害怕血,拿不起手术刀,做不了手术,空有一身学文却无法运用到临床上,就算勉强毕了业,日后那家医院会要一个见血就腿软,见手术就手抖的冒牌医生?
一场手术,一场人命,性命攸关,何谈医德?
林念稚扶着墙站稳,一步一步走到洗手间,她双手聚拢,捧着冷水将自己泼清醒,将血迹冲洗干净,将口腔弥漫的血腥味统统刷至再也闻不到。
镜子里的女孩双脸苍白,本就红润的小脸一下子暗淡无光,她睁开眼睛,好笑似的瞧了下自己狼狈的模样,对着镜子张了张口,想起了那个大夫说的话,“如果想要将病排除,最好的方式需要接受心里医生的长期治疗,你这属于心病”
“可我没有甚至从来出现过车祸以及手术,为什么会有心病”
“好好想想,有可能忘了也有可能是自己强迫自己忘掉不好的记忆,这就是选择性的遗忘,根据科学家的调查,百分之十的患者曾在年轻时,儿时,都有过自行封闭自己不好的回忆的这类表现”
“能根治吗?”
“配合治疗,总会有希望的”
林念稚迅速恢复以往,在短暂的时间里,她稍微画了一个淡妆,看着气色不错,和平常无恙,她这才拎着东西下楼。
冀君过完年后立马从市里赶了回来,正巧听到了赵笑笑在群里抱怨说没赶上参加志愿者社团的活动,他下意识问了句,“林念稚呢,你俩不是形影不离,她去了没有?”
赵笑笑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你说呢,她除了工作就是学业,肯定赶上活动就一起了呗”
他上前几步,手里还拿着家乡特产,看到林念稚后摆了摆手,扬着灿烂的笑容,“铁罐儿”
又大喊着,“林念稚,新年快乐”
林念稚听到动静后,停下去习惯性的回望,然后看到了穿着严实的班长大袋子小袋子提了个满怀。
她收起刚迈开的步子,折了回去,惊喜的笑道,“新年快乐啊,班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班长把东西放到一旁的木椅上,长长舒了口气,一手撑着椅子把手,说,“提前来了复工呀,刚刚还以为你出去了,辛好赶上了”
“什么时候到的?”
“刚下车,来了也就最多俩分钟”
“是挺巧的”林念稚笑笑,提示着,“正打算出去呢”
“哎呀,我这记性”班长拍拍脑袋,“忘了和你说了,喏,这是我家乡的好吃的,专门给你带的”
“谢谢班长啦,你留着吧”林念稚咧嘴,“我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呢”
班长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害羞的挠挠头,“其实也没值多少钱,就这点东西,但就是挺想带给你的,你如果要是觉得拿不下,就给我留下吧”
林念稚看着班长一直不好意思抬头,抿了下唇,“不是这个意思的”
“那就太好了”班长摸了下鼻子,放到了林念稚提东西少的手里,一不小心触碰到林念稚指尖的余温时,瞬间紧张的说话有些结巴,“你…你一起都拿…拿上吧”
林念稚似乎想要解释,这时她抬眼间看到了转角处站的那个男人。
他逆着光,四周全是一片白的发亮的雪景,他们仿佛要融为一体,影子就那样定格在了一起,她分不清他亲眼看到了全过程还是把车停下后等不到她刚过来,那样犀利又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林念稚觉得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她一眼认得出棠易骁。
就算在人堆里,林念稚想,他那么耀眼,她落眼处一定能看到他的。
棠易骁紧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深深凝视着她,他嘴角牵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冀君把袋子的手把儿塞在她手心上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林念稚出于条件反射,把手快速落下。
然而这一动作,更像是欲盖弥彰。
她看到他怒含火气的双眸,轻轻闭上了眼,心在嗓子眼儿到处乱窜,她叹息,用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冀君不明所以,看了下手表,问道,“我还有时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xǐυmь.℃òm
林念稚眨了眨眼,笑的有些勉强,说出来她都觉得不真实。
“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
冀君的背颤了下,良久他的唇蠕动了下,似乎在努力挤出一个苦容,“我就说,你拿这么多东西,也拿不下……有人接……就好…真的”
冀君自顾自的说:“突然想起,假期安排的作业,回去我得,补去了”
林念稚耷着眼角,睫毛抖动的厉害,手机上的消息无时无刻不在催处着,叫嚣着主人此刻是该有多不悦,时间是多刻不容援。
一下又一下就像在林念稚心上打鼓,她知道棠易骁在信守承诺,但他现在的耐心快要被她滞留的时间消失殆尽,撑不了不了多久的。
插肩而过时,林念稚把头垂的更低了,她盯着脚尖,看着少年躬着的背影,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没有人知道暗恋一个人是有多苦,但她尝过。
又涩又苦。
“对不起”
林念稚仰起头,眼角被风吹干,她看到那俩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亮着双闪的宾利。
她轻咳一声,没什么力气,视线努力聚焦在了同一个点上,喃喃道,“棠易骁这个才是真实的你,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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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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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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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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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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