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这一觉睡得极沉。
一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沈老爷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刚从床上起身,穿好里衣,丫鬟青儿就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过来帮着他穿好衣裳。
刚给沈毅穿好衣裳,青儿便对沈毅开口道:“公子,方才家里来了个客人,说是姓周,是公子的朋友,我们便把他请进家里奉茶了。”
“公子那会儿还在熟睡,奴婢便没有叫醒公子…”
沈毅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问道:“五十多岁么?”
青儿点头道:“是,看起来应该五十多岁了。”
沈毅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问道:“来了多久了?”
青儿想了想,回答道:“估摸着快有小半个时辰了。”
沈毅“嗯”了一声,简单洗漱了一番,让青儿帮着他整理好头发,然后出了房门,朝着自家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父亲沈章与兄弟沈恒,正在陪着这個登门的“朋友”说话。
不过沈章自认自己不是读书人,又怕在儿子的这个“朋友”面前丢人,因此只是在这里作陪,主要还是沈恒在陪着他说话。
见沈毅走了进来,沈章松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周义山笑着说道:“周兄,我家七郎来了。”
周义山的年纪,是比沈章要大的,虽然他自称是沈毅的朋友,但是沈章不能真把他当成晚辈。
沈毅大步走了进来,先是对老爹行了个礼,然后才对着周抚台拱手笑道:“中丞光临寒舍,怎么也不让家里人把我叫醒?让中丞久候,实在是太失礼了。”
听到沈毅口中“中丞”这个称呼,不管是沈章还是沈恒,都愣在了原地。
中丞这个称呼,来自于前朝的官名,御史中丞。
也就是御史台的副职,仅次于御史大夫。
而本朝的御史台,则停用了这一套官职称呼,御史台的主官称左右都御使,副官称副都御使。
而一般地方上的巡抚,就任巡抚之时,都会兼一个副都御使或者是右都御使的头衔,意思是替朝廷督察地方事务,因此各省的巡抚,美称中丞。
现在的御史台,已经没有御史中丞这个职位,因此中丞二字,现在基本上都用来代称巡抚。
听沈毅这个称呼,沈章沈恒父子两个人,都脸色骤变。
尤其是沈恒。
他刚才还坐在周义山的边上,跟这位“前辈”讨论学问,猛然间听到“中丞”两个字,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手足无措,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一省的巡抚,是何等人物!
地位官职,都几乎比肩六部尚书了!
尤其是在大陈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情况下,剩下的省本就不多,各省的巡抚,无一例外,均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佬!
而他这个新晋的举人,刚才居然跟一位巡抚谈笑风生!
太尴尬了……
周义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沈毅拱手还礼,微微摇头叹息道:“明年能不能回临安任事,还是两说,这中丞二字,沈学士还是莫提了。”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沈章也是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七郎,你…你与这…这位大人慢慢聊,为父去看看孙儿…”
沈毅微笑点头:“父亲去就是,儿子来接待周中丞。”
沈章点了点头,拉着沈恒的袖子,父子俩一起离开了客厅。
见父子二人走远,沈毅微微低头道:“家父舍弟不知道中丞身份,得罪之处,还请中丞见谅。”ωωω.χΙυΜЬ.Cǒm
“不得罪,不得罪。”
周义山摆了摆手,开口道:“令尊令弟,待老夫都十分客气。”
“尤其是令弟。”
周义山看了看沈毅,缓缓说道:“才学出众啊。”
“沈家已经出了沈学士这等大才,眼见又要再出一个,江都沈氏…”
周抚台抚掌感慨:“要发迹了。”
沈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伸手给周义山添了点茶水,问道:“中丞上午见过陛下了?”
“见过了…”
说起面圣的事情,周抚台神情有一些颓丧,他叹了口气:“陛下对老夫,意见很大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毅,忍不住问道:“沈学士,犬子得罪之处,老夫已经赔罪过了,当时沈学士也说过不再追究…”
沈毅皱眉道:“中丞,我并没有追究…”
“那内卫怎么会去追查老夫…”
周义山颓然道:“今日面圣,陛下把内卫查到的浙江巡抚衙门账册,放在了老夫面前…”
周抚台苦笑道:“沈学士,你也算是在地方上待过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在地方上做官,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老夫这个浙江首宪要是官清如水,很多事情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沈毅微微摇头道:“中丞,在下虽然在东南待过,没有做过地方官,这些事情,你跟我说也是无用,既然陛下没有让三法司来找中丞,那么中丞还是尽快上书自辩罢…”
周义山毕竟是封疆大吏,这会儿他虽然心里有一些慌乱,但是相对来说,还是颇为冷静的,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看向沈毅,开口道:“沈学士,浙江的市舶司,一定会越办越好的…”
他说的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沈毅却听懂了。
沈老爷微笑道:“中丞这句话,应该告诉陛下才对。”
“有些话,老夫说一百遍,不如沈学士在陛下面前说一遍…”
沈毅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话,而是问道:“程藩台现在还在宫里?”
“大约是在宫里。”
周义山默默说道:“老夫与他一同进宫,老夫比他先见到陛下,老夫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甘露殿里面圣。”
沈毅想了想,开口道:“这样罢中丞大人,你回住处之后,好好写一篇自辩的奏书递上去,然后你就在建康稍等上一段时间,年后…”
沈老爷缓缓说道:“沈某或许能让中丞再见一次陛下。”
周义山大喜过望,站起来就要对沈毅作揖行礼,沈毅连忙扶住了这个小老头,没有让他拜下去。
年纪差太多了,老头要真的拜下去了,沈毅都怕自己折寿。
周抚台站起来之后,对着沈毅拱手,面色严肃道:“若老夫能够渡过这一场难关,必将永远感念沈学士恩德,浙江地界上,不管什么事情,沈学士只管说话就是!”
至此,两个人的之间的交易就算是达成了。
沈毅要留这个小老头在家里吃中饭,周义山死活不肯,无奈之下,沈毅只能亲自送他离开。
目送着这位中丞大人越走越远,沈老爷站在沈宅的大门口,两只手拢在了袖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这一波…他跟皇帝之间的配合。
可以说是非常默契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到明年洪德十年,东南的事情就差不多能够做完,等到沿海都司与五个市舶司建成,沈毅在东南的差事,也就办完了。
但是东南的差事,只是皇帝计划的一小部分。
或者说,是当年沈毅给小皇帝计划书中的一小部分。
甚至可以说是准备工作。
做完了准备工作,就要开始做正事了。
想到这里,沈毅的目光看向了北边。
沈宅的北边,是皇城方向。
而皇城的更北边…
还有另一座皇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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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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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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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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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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