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暮寒与梅晚箫从马上下来,君暮寒牵着马头调转了方向,再一拍马腹,乖顺的马儿便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流霜大步走来,抱剑跪在地上:“多谢晚箫公子大恩。”
“起来吧,我只是自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梅晚箫无所谓地挥挥手,抬眼往暗卫中看去:“桑柔呢?”
桑柔正蹲在地上给暗卫包扎伤口,听见梅晚箫的声音,忙站起来挥了挥手:“公子,我在这。”
梅晚箫舒了口气,几步走过去:“伤药不够,成品留着给大家应急,这处密林人迹罕至,必定有现成的草药,你带两个没受伤的人就近找找。”
“是。”桑柔点头。
君暮寒看了看就地休整的队伍,眉心微皱。
流霜一眼便看出他的意思,低声禀报道:“我们出发时带了二十名暗卫,方才折损八名,重伤三名,轻伤五名,仅有四人尚无大碍。”
“嗯,让大家好好休整,一炷香之后出发。”君暮寒神情并不轻松,他收起霁月剑,道:“他这次下了大本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还有后招。”
流霜神色一凛,点头应是。
梅晚箫正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忧愁地看向上方被树叶完全遮挡的天空。
君暮寒微微放松神情,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问:“在看什么?”
“哎,”梅晚箫叹气:“乱跑一气,这下不仅离襄阳越来越远,连方向也分不清了。”
“无妨,我跟随师父十几载,别的不敢说,认路倒还行。”君暮寒笑道。
哦对,逍遥山庄以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闻名,庄主萧无声乃是江湖传奇人物,梅晚箫倒是忘了。听他这么一说,她心中也稍稍安定。
君暮寒递出水囊给她,神色认真问:“你方才扔出的几枚珠子,可是唐门霹雳弹?”
梅晚箫点头:“嗯,从我表哥那顺来的。”
君暮寒失笑:“叶少侠果然豪爽,此等贵重之物也留给你。”
他虽然笑着,但眼里幽光明灭,看似漫不经心地挑了个话头:“我以前听闻,唐门霹雳弹呈黑色,需以火种引燃,炸开后威力巨大,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取人性命。今日一见,方才知霹雳弹还分数种颜色,用途也不尽相同。”
梅晚箫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被呛到,但关键时候她还是稳得住,装作毫不在意般,好似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质疑:“你又不是唐门中人,怎知霹雳弹的具体用途,不过是江湖中人道听途说罢了。霹雳弹分许多种,叶月舟给我的乃是伤害轻,便于携带的。”
“唐门果然不愧享誉武林的大派。”君暮寒赞道:“既考虑到便于携带,也考虑到无需火种便能释放出巨大的威力。此等门派,若非历任门主思虑周全,并不出世于江湖,只怕要招来许多人红眼,给门中带来诸多麻烦。”
梅晚箫心说,那你是不知道叶雨时那个老奸巨猾的奸商,门下产业众多,直指京城。她都怀疑唐门的主营是做生意,次业才是江湖门派了。
但面上还是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拍拍衣摆站起来:“走吧,到时辰了。”
君暮寒点头,站起来将流霜唤来,嘱咐道:“你带着受伤的暗卫往东边走,剩下未受伤的四人跟着我走。”
流霜一惊:“不可!主子,他们的目标是你,若你将我支开,你们五人,怎可抵挡……”
“正因他们的目标是我,若带着伤残的暗卫,只会拖慢脚步,最后我们都不能走。”君暮寒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已解除寒毒,内力已经恢复。他们若要追来,必然要分头去寻,一旦力量被分散,我们彼此的分量也就轻许多。你是我的贴身护卫,只有你带着暗卫走,他们才会分散力量追过去。”
流霜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用力按了下肩膀,眸光微沉,但十分坚定。
流霜握紧拳头,却也只得领命而去。
君暮寒看他走了,方才回过头看着梅晚箫,脸上惯常的笑意却没有了,他伸出手,拉紧她肩上的披风,轻声道:“你与你的侍女桑柔,往北走,就是你面朝的方向。那处树木稀疏,一直向前便能出了这林子。你已治愈我的寒毒,追来的是我的四皇兄,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干,你们回梅花谷吧。”
梅晚箫一怔。
“夫人,”君暮寒微微一笑:“我们有缘再见吧。”
梅晚箫被那明朗的笑容晃了眼,尚未有所反应,君暮寒便拿起放在树干上的霁月剑,朝向他走来的四人道:“此行主要为躲避追兵,你等只管使出轻功跟上我,不必与人缠斗。”
“是!”众人应道。
君暮寒足尖一点,身形便风驰电掣般掠出好几丈开外,水蓝的衣袍迎风猎猎飞舞,内息微弱几可不闻,轻功已臻化境。
梅晚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突如其来地怅然若失。
“公子。”桑柔脸上还带着一抹淤泥,她擦了擦脸,道:“贵重的药品我都随身带着,只丢了马车上的衣物和你的零食。”
梅晚箫回过神,微微点头:“嗯,走吧。”
她伸手挽住桑柔的手腕,终于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妈蛋,我好想我的床。”
桑柔笑起来,与她并肩往前走着,脸上也是轻松:“这一路好多新奇之事,我倒还是觉得谷中平静祥和,若要选择,我也是不愿出谷的。”
两人往北走了一盏茶时间,果真如君暮寒所说,地势愈发宽阔,密林渐渐稀疏,天际露出零星的光斑,隐约能分辨出现在是黄昏时刻。
“公子,这会还没有追兵来,我们是不是安全了?”桑柔自顾自地说着:“马上就要天黑了,林子里晚上怕有野兽,我们得加快了。”
“也不知道大公子那边是什么情况……”
桑柔一连说了好几句,方才发觉不对,她侧过头看向梅晚箫,正要疑惑,却见梅晚箫突然停下了脚步。
“……公子?”
梅晚箫幽幽叹了口气,伸出手道:“包袱给我吧。”
桑柔诧异:“不重的,我……”
“给我吧。”梅晚箫摸了把脸,面无表情道:“我回去一趟。”
“……”
两人诡异地对视。
良久。
“公子,你莫不是……”桑柔吞了吞口水,斟酌措辞:“看……看上九王了?”
要不顾危险丛林追夫?嗯……这个,这个听起来,很是猎奇啊。
“看你个头!”梅晚箫轻轻一巴掌糊在桑柔脸上,没好气道:“装什么大义凛然,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明明就是寒毒发了……”
桑柔一惊:“什么!”
梅晚箫翻个白眼:“那九王倒还算仁义,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便打发了我们走,连流霜他都安排好了退路。我估计他是料定追兵甚多,加之他寒毒再次复发,又带着一群伤残的手下,难以身退,方才出此下策的。”
“那……”桑柔迟疑道:“你去了,便能全身而退吗?”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梅晚箫神情一顿。
桑柔死死将包裹抱在怀里,戒备道:“公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大公无私的。你不能去,你上有谷主与夫人,下有酿酒坊,中有我的婚事还未解决……总之你不能去!”
……梅晚箫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若你不把包裹给我,我便空手而去,到时候受伤没有伤药,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梅晚箫冷漠道:“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我轻功比你好,你追不上我。”
桑柔简直要哭出来,她一把拉住梅晚箫的衣袖,摇头道:“不行!”
梅晚箫摸摸她的头,叹口气,目光幽深道:“听话。”
桑柔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假,这下真的哭了出来,一双杏眼泪光盈盈,瞅着她不说话,可怜极了。
“我方才也十分犹豫,我想若就此放任不管,让他死了,我们回到梅花谷,对外称我也死了,那么朝廷即便想追究梅花谷的责任也说不过去,到时候我再随便换个身份,安安稳稳也是一生。”梅晚箫幽幽道:“但相处一路,虽然我与他只是被迫绑在一起,他对我处处包容,我认为他是对梅花谷有所图谋。他待我温和,我也认为他是做戏给别人看。但方才在马车中,千钧一发,是他救了我。”
“哎,”梅晚箫眉宇间露出苦恼:“我想若我就此一走了之,让他身陨于此,恐怕要良心不安一辈子。”
桑柔从未见自家小姐如此正经,一番话说下来,她听得入了迷,一时神色怔怔。
好机会!
梅晚箫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电光火石般出手,一下点中桑柔的穴道,将她护在怀中的包裹抢过来,含笑道:“好桑柔,我很有分寸的,不到一盏茶穴位就会解开。届时你继续往北走,进了城镇便报信给我哥,等我半个月,若半月之后仍无回音,你便回梅花谷。我的银两都归你管的,我就不担心你的吃食住行了,你乖乖的,等我回去啊!”
桑柔被她点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急得一双杏眼里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但梅晚箫哪里还敢再看她,抱紧包裹,足下一点便飞走了。
一路密林深深,幸好梅晚箫与桑柔走得很慢,她全速运转轻功,很快回到了方才与君暮寒等人分开的地方。
她细细观察,突然神色一滞。
地上全是脚印,整整齐齐朝着君暮寒的方向而去。
梅晚箫心中狂跳,来不及思虑为何追兵会知道君暮寒所在的方位,足下连点,瞬间离地数尺,一路踩着树干追了上去。
追了足有一炷香时间,眼前的密林逐渐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宽阔的地面。梅晚箫抬眼看去,竟远远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往悬崖而去。
她悚然一惊,脚下愈发用力,丹田内阵阵发紧,显然内力消耗过快,但眼下也顾不了这许多,她几乎是踩着那群黑衣人的头过去的。
幸好她来得突兀,轻功又是极佳,倒让这些人措手不及,方才没有被半路截下。
残阳如血,梅晚箫踩在悬崖的三角地带,转身看向身后,果然看到君暮寒孤身一人,发丝凌乱,衣襟染血,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一袭水蓝的春衫被利刃划破了好几处,样子狼狈不已。
君暮寒见了她,从来温和从容的面上也是一惊,失声道:“你……”
梅晚箫摸了摸鼻子,走过去一把扶住他,叹气道:“我突然想起,你吃了我好多零食,还欠我钱呢。”
她简单的一句话,君暮寒却奇异般的听懂了,他单手握住她的手,垂下眸子低低地笑出声:“傻子。”www.xiumb.com
“他欠你的钱,我补给你,可好?”却有人笑道。
梅晚箫抬眼一看。
但见此人身着一袭霜色丝绸深衣滚金边,绣石青色松柏于其上,腰束白玉腰带,系同色芝兰玉佩,脚踩一双云纹软履。他眉眼精致华丽,额头饱满,鼻正唇红,神态自信,举手投足均带着一股天成的贵气。
“晚箫公子。”他朝梅晚箫抱拳施礼,微微欠身。
此人虽然与君暮寒的气质大相径庭,但眉眼细看来,却与君暮寒有几分相似,梅晚箫同样含笑道:“草民眼拙,不知是哪位王爷大驾光临?”
那人笑道:“公子好眼力,在下乃当今皇上四子,暮阳。”
君暮阳道:“晚箫公子出手阔绰,霹雳弹此等神兵利器也能随意扔出,乃是我部下的荣幸。只是用在他们身上,难免浪费,不若与我合作,方才能助唐门一臂之力,将霹雳弹发扬光大。”
他只字不问梅晚箫身为梅花谷中人,为何会有唐门的武器,一张口便是邀请梅晚箫与他合作,将她身后的君暮寒视若无物。
“四王爷说笑,”梅晚箫丝毫不上当:“那霹雳弹乃是唐门少主叶月舟给我的赔礼,只因当日他在武当与我同住一屋檐,得罪了我,方才奉上的。若要说将唐门发扬光大,我可没那本事。”
君暮寒呼吸微微凝滞,他早已看出君暮阳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把将梅晚箫护在身后,笑道:“四哥,晚箫是我夫人,你们不便久谈,有什么事情,还是直接找我吧。”
“将死之人,”君暮阳淡淡一笑,眼里毫无波澜:“有什么可挣扎的。”
梅晚箫那番话一出,君暮阳也看得出来,她是与君暮寒一条线的。既然无法吸纳梅花谷的力量,他便也不再多费唇舌,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
两侧的弓箭手训练有素,数息之间便已拈弓搭箭,森寒的金属直指君暮寒与梅晚箫的面门。
但君暮寒比他们更快,几乎在君暮阳抬手的同时,他便伸手将梅晚箫揽入怀中,脚下一点,身形飘逸地掠开,竟然是面朝悬崖,纵身跃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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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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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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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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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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